季洺秋不知昨夜缠绵是乌龙一场,拿了银丸就要去找人,等他终于问到这姓元的小书生住在哪时,人早就不见了。
元苔的小院篱笆围着,木门低矮,从外面就能拔开里面的木栓。季洺秋推门进去,见爬满了夕颜花藤的房屋空着,院内井旁的小厨里的火早就熄了,伸手去摸灶台时才能感受到灶火留下的点点余温。
季洺秋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找不到人,问了邻居说元苔似乎是出了远门,只好叹口气,回了祖重南的破旧茅屋。他没两日也离开了松阳,为了武举奔赴王都芍阳而去。
琪国武举同科举一样,三年一次,年份原本是与科举错开的,后因四十年前文帝喜看文武状元同时游街时的盛景,调至同一年进行。无论是参加科举还是武举,目的都是为了入仕,所以约定俗成的,武举人也要早早入京打点关系。季洺秋出身平川侯府,自然是不用花太多力气用在这个上面,一路除了日常练功就是游山玩水,到芍阳时,已是快十月末了。
此时元苔已到王都一个多月了,他在芍阳几乎靠近城郊的客栈里长租了一间屋子,住了下来。
客栈名叫林下意,落在一片杏林之中,装潢的很是雅致。
林下意因位置偏,所以价格没有那么贵,住着的都是些家底不是那么厚的考生。可能因都是寒门出身,彼此心有戚戚,在此暂留的考生们也很容易成为朋友。
元苔今日起的早,他伸了个懒腰,下楼叫了份清粥喝。
低头喝着粥,元苔听有人问客栈柜台的掌柜:“店家,这里可还有空房?”
掌柜的笑道:“这位公子可是来巧了,就剩一间了,”各个屋子因大小不同价格也不同,皆标在掌柜后面的板子上,“公子要觉得价格合适,我就给您取钥匙了。”
那人看了看价格,交了租金,等掌柜的给他取钥匙。
“二楼更漏子间,钥匙您拿好了。”掌柜把带了木牌的钥匙递给他,“公子出客栈时,要将这钥匙交到前台来。”
林下意的每间房名字皆取自词牌名,新来的考生住下的那间更漏子,就在元苔的渔歌子旁边。
“知道了,”新来的考生接了钥匙,上楼放了行囊,也走下楼准备叫点吃的填肚子。
元苔正在吃一笼小笼包中最后一个,那新来的房客走到他面前,大大方方对他打了声招呼:“在下泸州沈澈,兄台可也是来此赶考的考生?”
元苔咽下口中的包子,报了自己姓名,说道:“此时芍阳最不缺的就是考生,我自然也是的。”他看沈澈似乎是要叫东西吃,推荐道,“沈兄可务必要尝尝这林下意的蟹黄灌汤包,皮薄汤鲜,味道当真不错。”
“是么,元兄既然推荐,那我务必要来一份尝尝了。”沈澈笑道,“我字顷碧,元兄唤我顷碧便可。”
元苔从善如流:“那顷碧就唤我山姿吧。”
两人年龄相仿,一顿饭的功夫就熟稔起来。今日的阳光没有往常那般灼人,元苔和沈澈吃完饭后,相约一同去芍阳中心的闹市逛逛。
琪国的王都芍阳位于中原,因城中贯穿河道三条,又被称为中原水乡。也可能是因着芍阳中的那个“芍”字,城中栽种着不少芍药,若是五月花开时候,繁繁芍药盛开如焰如火,衬得琪国最富饶的都城更加富丽堂皇。
现在已是十月,没有花开,满城皆是深深浅浅的绿,元苔走过一棵柳,指了指不远处的四层高楼对沈澈说道:“那是黄金屋,算是进京赶考的举子常去之处了。黄金屋每日皆有一题,来此的举子以题作诗。每日评出的较好的诗词都会被店家存着,等每半月屋主人请来的朝中官员评诗。若是想在各位大人面前混个眼熟,顷碧大可去一试。”
两人走了不短的路,都有些累了,随便找了家街边的小食店坐下,各人叫了碗桂花圆子汤喝。
小食店的圆子汤在井水中镇过,入口冰甜,沈澈小口喝着汤,说道:“我刚来芍阳,各处都不熟悉,若是山姿愿意,我可与你同去。”
元苔道:“黄金屋的茶水可不便宜,我也少来的。不过林下意中和咱们一样同为考生王兄和韩兄明日好像要来,顷碧若是愿意,我们可与他们同去。”
“如此正好。”沈澈答应下来,他喝着圆子汤抬头看不远处的黄金屋,楼中似乎是在对诗,书生们的喧闹声从敞开的窗户中传了出来。
坐在黄金屋三楼窗边的季洺秋正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百~万\小!说生们头头是道的赏诗析词,他刚才在街上巧遇的友人倒是很有兴致的边饮茶边数落他:“西颢你快把你那满脸的无聊收起来,万一败坏了别人的诗性。”
说话的人明眸皓齿,虽穿着利落男装可光凭声音也能听出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姑娘数落完季洺秋,像位风流公子一样摇了摇折扇,用手肘撞了边人:“哥哥你可要也去作诗试试?”
被姑娘用手肘没轻没重撞的人和她样貌八分相同,穿了身玄色圆领袍,揉了揉自己被撞痛了的胳膊教训妹妹:“汀儿,别胡闹。”
“我哪有胡闹!来黄金屋不作诗的你们才是胡闹。”嵇汀瞪大了眼睛十分不满。
季洺秋被嵇汀吵的头痛,揉了揉额头问她的双胞哥哥嵇淮:“潜骊,你们大老远从苍州跑来芍阳做什么?王爷若无事离封地来了王都,被人知道了可是要定反罪的。”
当今圣上的三子北陆王嵇淮饮了口茶:“我会不知道这些,父王早就知晓了,我今早还去宫里去给他请安来着。”
嵇汀看两人自说自话不理她,又叽叽喳喳的插话:“你们男孩都有字,洺秋你字西颢,哥哥字潜骊,如今我也有字了!是我给自己取的,叫落鸿,取鸿鹄落汀州之意,西颢你可以后万万不要叫我小汀子了!”
季洺秋故意忽略了嵇汀的话,又问嵇淮:“那你们这个时候来芍阳做什么?”他喝了口茶又补了一句,“要是什么军机大事就别告诉我了。”
嵇淮看了眼妹妹,对季洺秋说:“我们这次来,是为了考武举。”
季洺秋翻了个白眼,根本不信:“你一个王爷考什么武举。”
嵇淮说:“不是我,是汀儿。”
季洺秋以为他在开玩笑,笑了几声看嵇淮没有跟着笑的意思,停了笑愣了三秒问:“当真?”
这次是嵇汀答的,当今圣上的五公主收了折扇点了点头:“当真。”
季洺秋难以置信:“圣上也同意了??”
嵇汀答:“父王磨不过我,早就答应了。”
季洺秋目瞪口呆,忍不住瞪了嵇淮一眼:“你做哥哥的也不拦着?她胡闹就算了,你倒好!也陪着她胡闹?”
嵇汀听了这话眼睛瞪的比季洺秋还大:“律法又没说禁止女子参加武举,怎么就是胡闹了!”她用手中折扇去敲季洺秋的头,“再说,要是连身为公主的我这些事都无法做,那天底下就没有可以出户的女人了。”
季洺秋偏头躲了几下敲他的折扇,余光不经意间飘到窗外看到了那个正坐在小摊里喝着圆子汤的,他在松阳城找了半天的人。
“哎哎你干嘛啊!!还不至于惊讶到要走的地步吧!!”嵇汀看季洺秋脸色一变站起身来就要往楼下跑,喊道。
“不是因为你。”季洺秋边跑边喊,“我这是要去抓一个人!”
季洺秋觉得自己除了红尘阁中的那一夜,别的时候和元苔似乎是有些缘分,但缘分不够的样子。他往楼下跑时正好三楼有举子偶得佳句,一时间楼下的人都往楼上涌,等好不容易挤开人群到了大街上,买圆子的小摊里食客早就换了人。
季洺秋跟着摊子老板指的方向追了一条街,一无所获,只好又回了黄金屋。
“你要抓的那人呢?”嵇汀看季洺秋一人回来垂头丧气,忍不住揶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