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可能有人听着有点糊涂,不知道赵梦颊及管道升为何人,这二位在南宋时,都是于书画成家,要说起管道升,必定会知道《我侬词》,据说赵梦颊50岁时想效仿当时的名士纳妾,又不好意思告诉老婆,管道升知道了,写下这首词,而赵孟頫在看了《我侬词》之后,不由得被深深地打动了,从此再没有提过纳妾之事。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钱谦益跟赵梦颊比之还在于都曾在易代之后入主新朝,宋朝、明朝皆亡胡人,所以在易代后,个人的出处进退都关涉民族大义,这层大义是多少士人心头的纠结啊。同为江南才子吴伟业,也受累盛名,被清廷应诏北上,还有文章让人激赏的魏禧,则穷居深山,绝不仕清,打死也不出来做贰臣,慨然以接续文脉道统自任,偶尔出山,郊游也当是出世高人自娱,但应对清朝,亦煞费心思,就说顾炎武因母亲绝食而死,曾誓不仕清。
钱谦益跟吴伟业皆累于盛名,故不得不面对新朝时表态,即就是剃发,在清廷入主南京后,如八大山人名家,画憎如弘仁,想画个人物,就发现画不下去了,如髡残,为了规避,把人物全画成光头,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个人不得轻弃,同样是道统的一部分,故而非常之人,不能出此非常之举,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及魏禧能不剃发吗?
伯夷叔齐义不食周粟,采微而食,饿死西山,前人大儒无不赞其节义,后世有人说道,西山何尝不是周土,微蕨何尝不是周食。然则,剃发而不仕清,就像是采薇而不食周粟,伯夷叔齐虽然采薇,但还是饿死了,二人死前作歌叹道:“神农虞夏忽淹没兮,我安适归矣。”其实二人对此前所接受的价值观产生了疑问。随后,孔子对其不以为然,语带不屑地评论道:“求仁得仁,又何怨乎!”
1646年,黄宗羲就拿伯夷叔齐的故事开过玩笑,清廷要修《明史》总裁官欲请其子参与,黄宗羲作书戏曰:“昔闻首阳二老,托孤于尚父,故得三年食薇,颜色不坏。”自己不参已,而让儿子入史局,黄宗羲将之视为不食周粟却采周薇,对黄宗羲来说此事能解说的通,在故国沦亡之后,存一代之史,也是关乎道统的事,谈迁和张岱都曾忍辱偷生以修明史,谈迁传下《国榷》,张岱传下《石匮书》,钱谦益时任修《明史》副总裁,当然也在修书,可实在顶不住文人间的冷嘲热讽,到了六月,称疾乞归,返回南京,清廷令巡抚、巡按随时监视上报,就这样被清廷监视起来。
关于钱谦益的名节,在弘光朝时还有他为献媚阮大铖而令柳如是献唱,唱毕阮大铖赠柳如是风冠,钱谦益才得到南明小朝廷的礼部尚书,还有人说,钱谦益携柳如是入南京时,让柳如是装扮成昭君出塞状,甚至有人说,柳如是骑驴入南京的,这些传闻近乎恶搞了,当然不可信,这背后当然涉及胡汉关系,从黄宗羲跟钱谦益的交往看,应该不会后世描述的那样不堪,黄宗羲一生讲求气节,在明末誓仇阉党,曾经袖怀铁锥,欲杀阮大铖,清廷进南京后,誓不仕清,浙东学派抨击弘光朝时,往往不遗余力,黄宗羲对阮大铖的仇恨即是家仇,也关乎道义,如果钱谦益献媚阮大铖的话,很难相信黄宗羲会跟钱谦益交往。
像钱谦益这样的人物,就是生错了时代,出仕为官被卷入党争浪潮,身不由己,耽误了正常仕途,缺乏实干的能力,典型的清流而非能臣。
顺治四年(1647),钱谦益突然被逮锒铛北上,关入刑部大狱。柳如是得知后,在黎城呆不住了,要回南京筹钱去救夫。这事在王德发的规劝下,柳如是才安稳下来,可是到了顺治五年(1648)四月,钱谦益因黄毓祺案被株连,囚南京狱。 柳如是得知后更呆不住了,又是王德发来电道:“黎城跟清廷正在交接南京事宜,钱谦益不日将会移交到黎城手里,稍安勿躁,就这样再一次安抚住了柳如是。直到5月30日(永历二年,顺治五年),王德发入主南京,钱谦益被释放回老家安居,后在柳如是的建议下,吴一把钱谦益安排去了江南书院任职,做学问,也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归宿。
钱谦益既渴望作官,渴望仕途通达,又渴望保持人品、人格和气节。然而,在阶级矛盾、民族矛盾以及各种社会矛盾,包括统治集团内部的矛盾,文人知识分子之间的矛盾互相交织的动荡社会中,二者难以得兼。于是他的内心充满矛盾痛苦,顾此失彼,左右为难。谋求复官时是如此,降清以后也是如此。最后,辞官不做,转而加入抗清的秘密斗争,他的心灵才得到平静。他也才算是又重新获得了人品和人格。
钱谦益是个思想和性格都比较复杂的人。他的身上,不乏晚明文人纵诞的习气,但又时时表现出维护传统道德的严肃面貌,他本以“清流”自居,却而为热衷于功名而屡次陷入政治漩涡,留下谄事阉党、降清失节的污名。却又在降清后从事反清活动,力图在传统道德观上重建自己的人生价值。这种进退维谷、反复无常的尴尬状态,给自己造成心理的苦涩,虽取得南明诸王及明遗民的谅解,但仍被后世所憎厌。在他身上,反映了明清之际一些文士人生态度的矛盾。但他在学界文坛的宗主地位,未因此而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