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执没过多反应,眼角眉梢也未见落寞。
再开口时,保持了一个修复师惯有的冷静和专业,“还能说明一件事。”
大家都瞅着他。
他目光沉沉的,说,“寄生物能发生衰败,说明藏星洞也曾经一度暴露在空气中,而且不是一天两天,否则薛顾先也没足够时间去临摹星图。这期间他肯定是想了办法来修复壁画,但在这一过程里他发现寄生物的衰败情况超出正常值,所以就像沈瑶说的,最后不得已而为之。为什么不得已?因为薛顾先绝对是发现了,在当年市面上不管任何颜料和封膜都取代不了寄生物的作用。”
薛顾先做事大胆又严谨,尤其是壁画的事,他肯定是尽心尽力。所以依照他的性格,势必会去找一种替代物,只可惜,压根找不到。
所以他最后效仿古人,以血为墨,恰恰就说明了当时的绝望。
绝望的不是要豁出命去,而是他对现况的担忧,也对未来一旦开窟后人们是否有能力修复而担忧。
在座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盛棠有一度的呼吸艰难,她眼前浮现了这样的一个画面:那一天电闪雷鸣,敦煌罕见暴雨,戈壁上的沙粒成泥,大量灌入山体。而山体也愈发动荡,发生泥石流。
逃生是人的本能,薛梵教授第一个念头肯定是要活命。可当他站在窟门前,看着眼前的暴雨,感受到山体轰隆隆的内颤,他想的是,他能逃命,地下窟的壁画怎么办?山门开着,一旦泥石流冲进0号窟,那势必会会淹了整个地下窟。
窟中的一切将会毁之殆尽,能够证明敦煌更早的文明也将会不复存在。
他回到了0号窟,又下到了地下窟。他封了山门,断了盗洞贼的来路,也断了自己的生路。
窟里很黑,盗洞贼歇斯底里,或者还以薛梵教授的性命做要挟,要他找到出去的路。但薛梵教授早就把性命抛出去了,他坐在壁画前,借着照明工具发出的微弱光静静注视着壁画。
也许当时他和盗洞贼都会因寄生物产生幻象,具体是什么就不得而知。
薛梵教授割了手,血掺进修复颜料中,拿起笔,将混着血液的颜料一点点再涂到了壁画上……
渐渐的,照明越来越弱,薛梵教授也越来越虚弱,最后他靠在山墙角,哪怕眼前已是一片漆黑,他依然能够看见自己用心血来修复的壁画。
它们是那么闪耀,那么美,是他眼里心里最壮观的风景。
她能想到的,或许在江执心里已经想过多遍了。
抬眼去看江执,他虽说平静无澜,可总能从他眸底深处窥视出伤痛来。她看着江执英俊的眉眼,看着看着就抓住了刚刚心中飘过的那种感觉来,或者精准来说,像是种预感。
盛棠开口,喃喃,“是不是,寄生物其实是对滋养它们的血液有选择性啊?毕竟……我们当初推断的这类寄生物对可以共生的宿主是有选择性和排他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