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在时间上大约需要前推至大共和十八年前。
当时王气崩裂,大厦倾颓。天灾人祸,异象频生。大乱秽行天下,奸佞趁火打劫。
盘桓全球的几十路割据势力也不知受了哪路奸邪指引,纷纷斩旗立威,自创门户。
为争皇霸入主正统,他们互相征战,巧取豪夺,血雨腥风,刀光剑影。霍霍时你来我往,攘攘间蹄土蔽尘,致使难民迤逦千里而不止,百业蓬杀万象而不歇。
而各路军阀门派为了召兵买马扩充实力,无不横征暴敛,刮地三尺,为军资粮秣广剥民财杀人越货。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贤士隐遁,流民沉坷,河山寂泣,怨怼声噎。
四月中旬,北斗偏转,七星曳穗,勺尾豪吐赤炼长舌。
至仲春夜满月之时,天空又骤降流星暴雨,密如飞瀑,龙游蛇竞,如火树银花将整个夜空照得一片通红。
当时街上人头攒动,车马举足,全球各地无不被普天而降的天际流莹搅得心潮澎湃。
而如此千年盛事,整个城中唯有街西安顺王府南宫一家无暇顾及。因为他们全家大小都在为一个刚刚降生的小孩子忙碌着,所有惊喜全都被那个新生命到来时的敲门声淹没了。
南宫格抱着襁褓之中的婴儿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他已六十挂零,暮年得子,其心其形已远非常人可解。
对他来说,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早已超越了一个幼小生命所附予物种延续的基本意义,某种程度上,他已经成了家族的象征和旗帜。
而孩子出生后才逐渐暴露出来的家族秘密,更是让南宫格腑肺流血彻夜难眠。
南宫家族门庭庞大,甲丁兵胄、内役杂侍、正副妻室、堂辈高祖,加一起怎么也不下千人,可就是这么一个士宦大家庭,却从高祖开始一直没有逃脱世代单传的恶运。
他家自祖上起便为皇庭社稷鞍前马后征战无数,功勋不可谓不高,龙恩不可谓不厚,唯独祖根凋零、香火不继,喧嚣荣华之余,总是让人感觉美中不足。
而南宫格还不如他的父亲,他一直到年近花甲,膝下仍无一子面世。
眼见世袭王爵之荣耀光华气数将尽,一片江山就要绝在自己手里,可家里的娘胎肚皮就是不给他争气。
随着年龄增大,他的身体也在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南宫格急得额头都长出了横竖交错的龟背纹。
他不停地娶老婆换太太,娶了一批又一批,换了一个又一个,可娶来的要么绝育不生,要么流产夭折,凡是最后留下的全都是清一色质同她娘一样的千金丽人。
虽然那些个千金宝贝个个都长得如花似玉沉鱼落雁,可这挑梁子的事,就算将她们加一起也不能顶一个用。
不过,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持续奋战了大半辈子之后,最后还是由他的正室鲜碧芷老夫人老将出马一鸣惊人,给他的绝望之旅点亮了长明之灯。
喜得贵子终于让年老体衰的南宫格长长地大舒了一口恶气。
老王爷久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他为孩子取名南宫玦,寓其能像流光溢彩的翠玉一样,千年不腐万岁不衰,以期将来能长久柄持香火光耀门庭。
一家人喜不自胜,自然将其视为掌上明珠,可不幸的是孩子在刚刚满月之后,他的生母就突发暴病含恨而亡。
鲜碧芷的突然去世,让南宫格悲痛欲绝。
半世恩爱,眨眼长别,他既为老夫人伤心悲怀,又为尚未断奶的小玦儿担心悯怜。
可令他更为震惊的却是老夫人临死前,悄悄给他吐露的一个有关他家族恶运的绝世秘密。
鲜碧芷告诉南宫格,说他家之所以时常面临断子绝孙的危险,原来是因为他家一直暗藏着一道“子生母死、儿归母还”的屠绝魔咒。
而这一切除了南宫本人,几乎她家的所有女人都知道,甚至包括南宫格的母亲。
而他的母亲所以没有告诉他这一切,只因为她本身就是个后妈养娘,而他的亲娘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早已经死了。
虽然鲜碧芷一直对这道屠绝魔咒心怀忌惮,可本意上她还是存有些许侥幸。
随着年龄增大,她也在孤注一掷。
她是正室,实在不想让家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自生自灭于历史长河之中。
但残酷的事实最终还是在她身上应验了。玦儿来了,但她却不得不走。
此事犹如晴天霹雳,差点把南宫格的脑袋炸成五朵金花。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他的家族之中。
他家虽然世代蒙受皇恩,但从来没有做过仗势欺人行凶恶杀之事。
至于那些“坑蒙拐骗偷,吃喝嫖赌抽”的小五毒十大补之陋习更是从无染指。
反而从他的高祖起就立下家规,要他们亲和近邻,行善四方,而接济赈扶更是斛入斗出月以继日,从来不曾吝啬过。
如此积德高望之门,何以却要遭受如此毒咒洗劫?
可是回头想想,事情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相对于以前那些不知深浅的婆婆和祖婆婆十几二十来岁就相继殒殁,四十六岁生子的鲜碧芷在这个家族中就已经算是高寿了。
南宫格还想问问她,关于这个秘密她是怎么知道的,可是老夫人已经含着对怀中幼儿的千般不舍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南宫格为老夫人死前送子感动不已,他抱着幼小的南宫玦大哭三日,拘发守灵,亲迎恭送,直至把鲜碧芷厚葬安置为妥。
那时,他已六十有余,于是他便推掉朝中所有政务,告老还乡隐出江湖,专心在家里做起了职业奶爸。
日月如梭,年华流转,转眼已是几个年头过去。
南宫玦此时已满八岁,但他仍然是南宫格唯一的儿子,估计也是南宫家目前最后的儿子了。
虽然他过早失去生母,但在家中众多亲人的呵护下,应有的爱并没有受到多少缺失。相反快乐无忧的生活从来就没有远离过他的童年。
但是他却不知道,笼罩在他家头上的真正的恶运,至此才像长篇小说的序引一样,打开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扉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