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少爷,你亲眼见到过贤者大人吧?是什么时候见到的?他长什么样子?为什么您会被他如此青睐?果然是因为血统……”
“爱薇……慢慢说,一个个问……”卢卡斯对爱薇的过分热情有点接受不良。
“哦,对不起。”注意到了自己的激动,爱薇收敛了自己的态度,重新问到,“少爷您见过贤者大人的,对吧?”
“呃……嗯。不过要保密啊,这件事连母亲大人都不知道的!”
“好的!我会保密的!那……贤者大人长什么样子?”
卢卡斯真的不想把格瑞托恩的样子告诉别人,对保罗也是,总感觉如果说出他们崇拜的森林贤者是个少年模样,好像会破坏他们心目中那个崇高的形象。虽然他并不觉得告诉了他们会对自己有什么损失,但他却无意识的想要保护格瑞托恩。
不过保罗也说过和爱薇相似的话,他们好像只能看到和世相精灵类似的光包围着,并不能确切的认识到精灵的正体和形象。
但是话说回来,他也不能确定自己所看到的格瑞托恩就是具象精灵真正的样子就是了,所以还是跟回答保罗的时候统一一个感觉比较好。
“我也不确定我看到的是不是真实的……因为,从体形来看,跟我差不多。”
“这是指……贤者大人看起来很矮小的意思吗?”
“……不是的。”听到这种侧面说明了自己身高问题的话,卢卡斯感觉自己的脸都快维持不住笑容了,“我的意思是我并没有确切的看到他是什么样子。”
“啊……”爱薇看起来有些失望,“我还以为被贤者大人特别关照的人,肯定是见过他的呢……”
这句话提醒了卢卡斯。
“你之前就一直在说,我是被特别关照的、被青睐的……为什么这么说?”
“哦!因为贤者大人在您身上设下了屏障,不仅拒绝了他的眷属们的靠近,也让那些原本纠缠着您的光点都消失了啊!”
“眷属?”完全没有从和格瑞托恩的对话中获知过的词语突然出现,让卢卡斯对自己的判断和理解能力产生了质疑。
“嗯,就是那些小光点……啊,不是平常围着您的那些光点,是来自森林里的……呃,就是服侍贤者大人的那些光点。”
她说的是非植物族群和植物族群吗?
“你是说绿色的那些?”
“也不完全是,服侍贤者大人的眷属虽然是绿色的,但发出的光是金色的,不一样的!”
有差别么?卢卡斯暗暗记住了要去观察一下不同的植物族群分别是什么样子的事情之后,他把话题拉了回来。
“你说在我身上设下的屏障又是指什么?”
“就是……屏障啊,原本卢卡斯少爷感觉是个很好亲近的人,但是自从您从森林里回来之后,就觉得您和周围的世界之间被分隔开来了,如果想要接近您的话……就会感觉到有个声音说,不能接近您,因为会让您陷入危险。”
声音?
“你怎么知道那个声音就是格……森林贤者的?”
“这……因为一样啊!和每次他出现的时候的感觉,还有每年点燃火信之后,他从森林深处给出回应的时候的感觉,完全一样!”
原来收到火信之后,格瑞托恩还会回复啊……既然是和回复的感觉一样,那大概就没有错了。
卢卡斯看着爱薇确认过茶水已经降到了合适饮用的温度后,急不可待地猛灌了一大口。
她感觉到的声音大概是格瑞托恩的意愿,既然如此,她会觉得自己很容易亲近,难不成是因为……
而且她还说自己以前是个很好亲近的人……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以前也好,现在面对村民也罢,几乎所有人都不会认为自己好亲近,只会认为自己没什么本事,又喜欢摆架子,只有熟悉自己的家人和老头子才会对自己的一些行为表示理解,并且包容。
她和精灵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联吗?
卢卡斯觉得精灵的世界观真的太片面、认识太贫瘠了。光是一个看得见世相精灵的问题,他就已经遇到了保罗、母亲大人、斯图尔特、爱薇四个人,而且这四个人对世相精灵都有不同的理解!
保罗能够看得到世相精灵,但是却不会吸引它们靠近,只将它们作为一个客观事实来对待;斯图尔特在这一点上和保罗相似,但是他对周围的人隐藏的太深,深到作为兄弟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卢卡斯一直以为他其实和自己一样看不见;母亲也能看得到,但她选择了通过药草茶来控制世相精灵和自己的交流;爱薇则是这四人当中对世相精灵印象最好的一个,不如说已经超越“好”的程度到达了盲目崇拜的等级了。
究竟哪一种才是正确对待世相精灵的方式,又或者他们对待世相精灵的方式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差别,是因为他们所看到的其实并不完全一样?
如果自己的这个想法成立的话,至少可以说明一件事:爱薇和格瑞托恩、以及他的植物族群之间的联系可能超过任何人类和精灵的关系,或许从灵魂层面上,爱薇就是非常接近植物精灵的存在。
否则,卢卡斯想不出任何能够说明爱薇会感受到格瑞托恩的意愿的理由。
“卢卡斯……少爷……”
“嗯?啊……”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注意到爱薇几乎把那一壶茶都喝完了的卢卡斯,看到对方昏昏欲睡的表情和摇摆不定的坐姿之后,才想起来自己给她下了药这件事,赶紧伸手去扶她的脑袋,免得撞到桌角。
“我好像……有点困……对不……”
话都没说完,爱薇就在卢卡斯的怀抱里失去了意识。
战战兢兢地试探了一下鼻息,确认了她只是睡着了,并没有出现其他的危险情况后,卢卡斯松了一口气,将村妇平放到地毯上,站起身,打算将泡茶的茶壶拿到厨房去清洗干净,免得母亲回来发现……
门,就是那么碰巧的,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卡瓦坎特夫人一脸疲惫的提着药箱,和儿子慌张的眼神对上,然后视线顺着儿子的手臂看到了他正拿着的待客用茶壶,最后落到躺在地板上的爱薇。
爱薇能够看得见这件事,她是知道的。所以,即便疲惫到恨不得立刻躺到床上去休息,卡瓦坎特夫人依然被瞬间点燃了怒火。
“卢卡斯·卡瓦坎特!你干了什么!”
几乎是摔上屋门的女士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优雅,像个恶鬼一样冲到儿子面前,夺过他手上的茶壶,将手里的药箱随便一扔,只急着确认茶壶里的内容物。
卢卡斯慌慌张张的将被母亲抛到空中的药箱接住,他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母亲都视若珍宝,如果真的有了损失,最后这笔账一定是记在自己的头上的。
然后他抖若筛糠的等待着母亲的怒骂。
“……只有帕里拉籽?”
“嗯。”
“你用了多少?”因为没有用布包分量,其实茶壶底剩下的小颗粒已经不多,茶杯里也残留着一些,卡瓦坎特夫人判断有些可能被爱薇和着茶水一起咽进了肚子里。
“……一……”卢卡斯回忆着之前残留的印象,举起手来比划,“……一小把……”
“你居然用了一把?!”
卢卡斯的手已经长得比卡瓦坎特夫人的要大了,他的一小把,不会比母亲的一大把少多少。而一般情况下,只有在作为药物使用,而且是主要药材使用的时候,才会一次性用到这么大的剂量。
“你该庆幸这只是冲泡而并非熬制!”
对儿子的乱来行径感到愤怒和失望的母亲,一把拿回自己的药箱,端着茶壶就向二楼走去。卢卡斯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药剂室的钥匙在自己这里,母亲应该没办法进门,于是赶紧跟了上去。
然后他看到了令他开始怀疑现实的一幕。
没有使用钥匙,甚至根本没有触碰房门的任何一部分,药剂室的门就那么干脆的打开了,卡瓦坎特夫人也并不惊讶地就这么走了进去。卢卡斯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门就已经“嗙”的一声关上了。
就像是反应着母亲的怒火。
无所适从的卢卡斯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回到了客厅,将爱薇扶到摇椅上躺着,又从斯图尔特的床上搬了一床被毯给她盖上,然后就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他木然地坐在摇椅边,将已经彻底冷掉了的,自己的那壶茶喝完后,母亲依然没有从二楼离开。虽然这栋房子是木制的,但隔音的效果相当好,卢卡斯在客厅完全听不到药剂室的动静。
他低下头,看着仍旧在左手腕上摇晃着的钥匙,心里七上八下。
母亲能够接受他的不寻常,并且母亲也愿意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他自己也是不寻常的,以及要如何面对这种不寻常,这是让卢卡斯非常感动的事情。这么多年来,从他有记忆起,这是第一次他感觉自己和与血缘相通的人如此紧密而亲近,更不用说,母亲还将原本只属于她的隐私空间对他公开了,这是无言的信任,也是她将自己的未来托付的表示。
但是自己得意忘形,背叛了这份信任,辜负了这份托付。
然而最让他觉得难过的是,他现在所想的并不是如何向母亲道歉,而是要如何挽回母亲的信任,以获得重新使用药剂室的许可,和继续接受母亲教导的资格。
这让他极度的自我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