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安把碗放到茶几上,筷子横放其上,双眼盯着电视机,一言不。
他在看电视,苏瑾在看他。
这次他太专心了,没有察觉到,他只看到江之强左手边的屏幕上出现一张脸。
一个长歪了的男人咧着嘴在笑,门牙特别喜感。
“……《手机》,冯晓刚。”
不是自己。
看着冯晓刚那朴实的脸,杜安扯起嘴角,很难看地笑笑,摇了摇头,端起碗,重新吃饭。
失落吗?有是有,没那么严重。
这个结果他已经预料到了:《电锯惊魂》和《风月俏佳人》两部电影都是商业片,其中,《风月俏佳人》纯粹就是个谈恋爱的故事,影评人们都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呢,得不到提名正常;《电锯惊魂》虽然构造巧妙,但这种巧妙流于表面,本质上的立意还是经不起推敲,很薄弱,所以得不到提名也在杜安的预料之中,所以说他失落,却并不是非常失落。
他更多的是觉得荒唐。
在这个圈子里也混了一年了,他对于这些电影奖项多少了解,知道一部电影基本上只有两条路:要么卖钱,要么得奖,这就是商业片和文艺片的区分了。但是这些人为什么一定要拘泥于商业片和文艺片之分呢?为什么非要是那些普通人看不懂、看不下去的东西,他们才愿意给奖呢?
就像冯晓刚,他拍《甲方乙方》,他拍《不见不散》,他嬉笑怒骂,他挥斥方遒,观众喜欢他,但是华表奖就是不愿意搭理他,直到现在,他妥协了。他拍《手机》,这片子观众不爱看,华表奖却很满意,然后一气儿给了他最佳女主角、最佳男主角、最佳导演三个重量级提名——冯晓刚于是上岸了,荣誉加身。
杜安对此觉得荒唐,因为这种事让他想到了《水浒传》。
他们这些导演就是自由散乱的梁山好汉,举办各种奖项的那些个学会、那些个专业影评人、专业电影人们,则是规矩森严的朝廷。其中,他杜安这样的,是刚上山,还没被招安的,而冯晓刚这种的,则是被招安了的。
几百年前的事在现在依然存在,于是杜安觉得荒唐,不明白当初某人所说的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是什么意思——他明明看到有很多人还在跪着。
以后兴许冯大将军还会回山上来晃晃,但是他终究被招安了,接受了朝廷的那一套,他不再是梁山好汉了,而杜安呢?他自己以后会被招安吗?
杜安没有再想下去,因为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抱抱。”
扭头看去,见到苏瑾手里的碗已经放下。
她从沙上跳了下来,站在地上,正双手张开看着他,一只手上的袖子垂到腕子上,一只手的袖子还卷在胳膊肘上,露出白嫩嫩的小臂,胸口的大嘴猴正对着他笑。
“抱抱。”
苏瑾看着他,又软软地叫了一声。
杜安放下碗筷,站起身来,走过去到她面前,伸出双手,抱住了她。
他知道,这是苏瑾在用她的方式来安慰他。
而电视上已经到了最后一项,最佳影片的提名公布。
“……获得提名的有,《可可西里》,制片人,杜洋、王忠磊”
“《月光下我记得》,制片人,林正楠、萧远贵,”
“《手机》,制片人,冯晓刚”
“《忘不了》,制片人,方佳煌”
“《台湾往事》,制片人,赵海成。”
还是没有杜安那两部电影什么事。
除了最佳编剧和最佳女主角,他的两部电影《电锯惊魂》和《风月俏佳人》在票房大卖的情况下颗粒无收,同样沦为难兄难弟的还有《功夫》——这部国内票房截至下档达到了16。7亿的大片也是两个提名,最佳特效和最佳新人。
有《功夫》垫底,似乎不那么冤了。
杜安双手稍稍加了点力,把怀里的人抱紧了些,然后感到苏瑾的小手在他背上轻轻抚摸着。
电视上,江之强已经在说结束词了。
“……第37届华表奖提名仪式到此结束,颁奖典礼将于10月16日晚准时进行,届时中央六套将全程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