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李文芳将包袱皮包好的礼物小心地放置在梁俭德的马车上,目送自家大人走远后,她返回实验室继续制作新的玻璃制品。
模具里有玻璃杯的模具,长宽高就和普通的玻璃杯差不多,李文芳点起高炉,投入原料,制好玻璃溶液后,小心地将溶液灌入两个模具中,然后将剩余的溶液灌入透镜的模具,接着熄了炉火结束今日的实验。
模具温度冷却后,顺利得到两个完整的玻璃杯和几枚新透镜,李文芳把东西拿回自己房间,透镜片扔在盒子里,她拿着玻璃杯到后面跨院打了半桶井水,做玻璃杯的盛水实验,结果很好,没有漏水现象。
接着她返回屋里,跟别人借了个茶壶去茶水房打来一壶开水,再与自己房中茶壶的冷水兑成温水倒入玻璃杯中温杯,然后将水倒掉,直接灌入开水做耐高温实验。
没想到这次实验失败,才刚倒了一半,玻璃杯就炸裂了,清脆的一声咔嚓,漏出来的开水一下就洇湿了刺绣桌布,李文芳赶紧停手收拾残局,扔掉破掉的杯子,把仅剩的唯一好杯子放到架子上,然后在窗前坐下,摊开纸笔做实验记录。
写完了之后李文芳摊在炕上挠头,玻璃制品的耐高温显然是她接下来的攻关难题,不能经高温的玻璃制品她将来怎么敢做加热实验?
李文芳思考了很久仍然没有头绪,她到底不是学工的,隔行如隔山,难题不是那么好突破的。
李文芳叹口气,把玻璃杯的事暂时放到一边,提笔写下新的原料清单,下午出门接男孩们放学时交给了陶飞。
因为要做银镜反应,大部分原料都比较好得,只有一样,李文芳不知道行内人给起的名字,只能嘱咐陶飞到印染坊去找一种用锡和盐酸制得而成的一种白色粉末。陶飞花去好几天的时间从不同的梁坊各买到一点说是含锡的白色粉末,他也不知道哪种才是李文芳要的,就都给她送了去,还在纸包上做了记号,要是有合用的下次也好直接找卖家。
这几天里李文芳的高炉没停,玻璃杯是没做了,但玻璃珠和凸透镜可没少做,跳棋的事怎么传出去的不知道,梁大人那天回来之后,给了李文芳一沓订单,都是朝中上了年纪的大臣预订的订单,梁俭德给他们开的价钱相当于二品官员一个月的俸禄,挺贵的,可订单依旧不少,而且他们都很精明的只要镜片,安装把柄的事他们自己找人弄。
只要镜片就简单了,李文芳马上回屋数了数手上的存货,用了几天时间补足剩余的数量,又用细砂纸仔细打磨好了,装盒一起交给梁大人带给同僚们。
镜片出手,陶飞的原料也送到了,看着好几包来自不同染坊的白色粉末,李文芳先做了几个小实验,检验这些白色粉末是不是她需要的氯化亚锡。
所幸她运气不错,这些粉末都是她要的成分,与她猜想的没错,是染坊的常用药剂。
原料就位,李文芳戴上皮手套开始配制药液和还原液,再将玻璃板处理干净,那些药粉和溶液刷一遍洗一遍,再用蒸馏水反复洗了几遍,才小心地放在一个木条架子上,将同样份量的药液和还原液搅和在一起再倒在玻璃板上静置,看着玻板上渐渐反应出银镜,待整块玻板都覆盖上一层银镜后,将多余的药液倒掉,冲洗干净,再倒上一定浓度的明胶液晾干,最后刷上防锈漆才完事。
这个实验弄了一天,把手上的玻板都做了银镜反应,然后放在别的空屋里,过了两天看油漆全干了,她才拿回屋去套上木质边框在桌上摆了一排,就像那相框一样。
李文芳站在比铜镜更清晰明亮的玻璃镜臭美了好一会儿,还对着镜子重新化了妆,美得不行,然后才起身,拿着镜子四处当礼物送人,老太太少奶奶和夫人香姨一人一面梳妆镜,把她们也给乐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一定要李文芳详细说明是怎么弄的,可李文芳讲了几句她们就都听晕了,直接给大红包。
梁俭德傍晚回家,在卧房里看到了夫人梳妆台上的新镜子,好奇地在镜子前照了照,得知都是玻璃制品颇为惊异,这东西显然跟那透明的放大镜不一样,而夫人又讲不清玻璃镜子的原理,梁俭德也就一笑了之,不过还是让人叫李文芳饭后到上房去一趟,有新消息告诉她。
李文芳来到上房内书房,先从梁俭德手上接过卖凸透镜的一沓银票,脸上的笑容还有没下去,紧接着梁俭德又告诉李文芳一个更好的消息,当年陷害她祖父的嫌疑人都已圈定,物证是没有了,但人证还有一些,迫于李仲叛国案翻案后带来的强大压力,让有些知情人悄悄地吐露了实情。
“案情其实很简单,都是起因于嫉妒和自大,李仲提出的理论和工匠们代代相传的经验有冲突的地方,再加之其它各种不可调和的矛盾,于是他们利用了那段时间糟糕的两国政局关系,布下了这个圈套,成功地除掉了李仲。”
“果然是那些金牌和银牌工匠共同策划的吗?他们人多势重,我爷爷就他一人,他的支持者中多数是底层工匠,有势力的少,高级工匠只消在人脉中动动嘴,局势进展就在他们的计划之中顺利进行。”
“大致是这样的,流言是毁掉一个人最好的武器,好在他们还算知道分寸,没有闹得满城皆知,一旦流言扩散到百姓当中,他们也会反过来受到流言所害。”
“那么现在他们后悔了?想求饶?想得到我们家属的宽恕?据我大姑说,现在还没人跟他们坦白实情呢。”
“必然是的,而且他们显然希望先得到兵部的宽恕,然后才去给你们家属道歉,他们认为这案子的处理结果会根据家属的意见来宣判。”
“仍旧是按照经验从事嘛,以为得到家属原谅就没事了,我们这么多年受的苦他们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了?”
“这不能怪他们,谁做事不是先从经验出发呢。”
“那么大人现在等的就是他们自己狗咬狗?”
梁俭德点头,“我们正是有这意思,他们愿意自己跳出来,我们也能省些力气。等全部嫌疑人都浮出水面了,那些人自然会得到相应的惩罚。”
“那样最好了,等案子全部结束了,我会把那些枪械图都补齐来,也许还会加上一些手札上没有的内容。”
梁俭德惊喜的半眯起眼睛,“我们这算是达成交易了吗?”
“这本来就是我爷爷一生的心愿,现在也只有我知道全部内容,我会替他完成理论部分,剩下的就看兵部的工匠们了。”
“好!朝廷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信。”
说要等案子全部结束了才会给梁俭德他要的全部资料,但其实李文芳早就着手在准备了,那些写好的草稿都锁在保险柜里。
白天李文芳继续研究玻璃,尤其是那个耐高温的问题,不解决掉实在心头难安,她买来很多关于制作琉璃和陶瓷制品的书来参考,看了一堆书后她觉得大概问题还是出在退火工艺上,使得玻璃制品不如看上去的那么牢固,别说热爆了,退火不过关的,冷爆也是有的。而她做了这么多样品却没出现冷爆的现象,也许说明她的退火技术还是可以的。
改进退火工艺这是玻璃工业的范畴,全然超出了李文芳的专业范围,她连火候温度都没办法测量更何谈控制,只能暂时放下,转而投入到制作不用跟开水打交道的瓶瓶罐罐上头。
木质模具要多少有多少,图纸一给,钱一付,几天后,陶飞就送上两大筐的木质模具,李文芳蹲在工坊里做瓶瓶罐罐好不哈皮。
李文芳做了一堆浅浅的小碟子用于盛放糕饼糖果等零食,二门内所有住人的屋子都送了四件,嘱咐她们一旦发现玻璃器破裂了,一定要像处理打碎的瓷器那样小心地清扫干净。
透明如水晶般的玻璃碟子一下子就受到了大家的欢迎,李文芳还拿了一些放在前面外书房的茶水房,梁大人在家中接待客人时可以用。
李文芳实验的兴致一上来就想搞花样,她做了一些彩色玻璃碟子,可能是器皿比较大的缘故,颜色不均匀的缺点一目了然,但安慰自己换个眼光来看,不均匀也有不均匀的美感,就像窑变一样,几十年经验的老窑工在开炉前都预测不了成品会是什么样子。
这些在李文芳眼里属于不合格品的玻璃器皿在别人眼里都说像琉璃,琉璃制品多数是彩色,制作过程中经常出现这种情况,想找三百个颜色一致的铺屋顶的琉璃瓦,要做出几千上万只才能淘出来颜色将近一致的三百只。
这给了李文芳灵感,她想要解决退火的问题,最好是大量制作玻璃制品,只有大量的实验才能收集到足够多的数据样本进行分析计算,于是她又把主意打到了外面,她要对外出售玻璃制品。
陶飞成了李文芳最好的推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