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七岁那年,我爹和唐伯父就开始商量我和唐凌的婚事,四处张罗着准备办喜事了。我看再也拖不下去,就对我爹说我不想嫁入唐家,因为我不喜欢唐凌,更不喜欢和唐芸同处一屋檐下。我爹一听勃然大怒,拍着桌子道:‘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到你作主!再说唐凌有什么不好?你上哪儿找这么一个忠厚老实的人!你和唐芸自小玩大,能有什么仇恨?而且她终究是姑娘家,迟早要嫁出去的,她能碍你什么事!’他吹须瞪眼,气得呼呼喘气,我从来没见过他发那么大的火。可是为了我的后半生,我顾不得那么多了,而且明明是我嫁,又不是我爹嫁,我不喜欢唐凌,往后受罪的是我,又不是我爹,我凭什么要听那狗屁不通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下我也站起来道:‘我说不嫁就是不嫁,你逼死我都没用!’我爹一听这话更火了,他指着我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隔了半晌才扔下一句话:‘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说完拂袖而去。我知道无论我再怎么反抗,我爹都不会改变主意。那天晚上我坐在黑暗里想了很久,想起往后要和唐凌过一辈子,我就觉得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再没有任何乐趣。看着窗外月摇梅影,我不禁愁肠百转,往后再美的景色我都不再有心思去欣赏,依着我爹的意思嫁入唐家,我只会剩一副躯壳。我真的不甘心,我为什么要往这个我还没来到世上就早已为我设定好的圈套里跳?难道是命中注定吗?想到这里,我狠狠地对自己说:不,就算是命中注定,我也要用尽我生平的力气去挣扎,我不是牵线木偶,不可以任人摆布!决心一定,我就开始想方设法地逃婚。自从我和我爹吵了一架后,他好像也意识到我不会就此罢休,我去到哪儿都有三四个人跟着我,而且还不允许我出远门。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我再不逃就逃不掉了。每次我借故到市集里买东西的时候,我都用尽办法想甩开跟随的人,但那些人就像早已明白我的心思一样,任我怎么骂他们,他们也不作声,默默地跟在我身旁,不离我半步。有一次我骂得口水都干了,他们依然充耳不闻,我实在忍无可忍,动手搧了他们几个耳光,让他们不要跟着我,但他们就像木头人一样,脸上现着我的五个手指印,仍然一声不吭,还是像影子一样跟着我。虽然我外号叫玉面罗刹,但当时我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了,我总不能再用暗器去射这些自小看着我长大的忠实的奴仆们。甩脱他们是不可能的了,我唯有另想办法。”
“这一天唐家送了彩礼来,我爹很高兴,大摆延席,宴请全府上下的人,那天晚上很多人都喝醉了,我爹也喝得醉熏熏的,我心想逃走的机会来了。我扶着我爹回他的房里,然后吩咐奶妈和丫环先回去睡,我陪陪我爹再回去。我爹倒下床后,一下子就睡着了。平常他每天晚上都要到我房里来看着我睡下,还让奶妈和丫环陪在我房里睡,然后再把门从外面锁上,他才放心。我看着我爹花白的头发,眼泪一下子流出来,虽然我心里真是舍不得离开他,但没法子,我一定要逃走。我将早已写好的信压在他的枕下,然后悄悄往后院跑去,平时我就算在家里也有人跟在身后,行动很不方便,那天晚上大家见我爹高兴,都放松了警惕,我很顺利地到了后院,那时候我的轻功还不足以翻越那高高的围墙,后院的门由一个姓顾的老头儿把守,他那天也喝多了,正趴在桌子上睡觉,桌子上的灯还亮着,按规定他要等敲过三更后才能睡觉,府里晚上是不开正门的,办事的人都走后院的门。我知道奶妈还在等着我回去,稍为耽搁一下,我可能就逃不掉了,当下我悄悄地走到老顾头身后,伸手在他腰间解下锁匙,所幸他正睡得沉,并未发觉。我开了后院的门,此时已快三更了,我怕被家人发现,于是展开轻功狂奔起来。跑了一会儿,我觉得似乎总有一个人在跟着我,但当我回头看时,却又不见人影。当时深更半夜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但我却明明听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我们练暗器的,自小就开始练听风辩影,所以很细小的声音都能听见。当时正是七月十四鬼节过了没多久,我回了几次头都见不到人,心里不禁毛骨耸然,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朝前跑,但那轻微的脚步声始终跟在我身后。我又急又怕,慌不择路地不停地跑,也不知跑了多久,我累得已经快跑不动了,但我还是不敢停下来,我怕身后跟着我的那个鬼魂会一下子扑过来。忽然我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我重重摔在地上,一时竟累得爬不起来。”
“身后的脚步声一下子逼近,我不敢回头,害怕得大哭起来。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姑娘,你为什么哭?’我猛地回过头去,正碰上一双含笑的眼睛,虽然是在黑夜里,但那双眼睛却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我的鼻子几乎碰上那人高挺的鼻子,我连忙爬起来,又看了看那人,在月光下,只见他剑眉俊目,英气逼人,想起刚才的脚步声我还心有余悸,我压低声音问他:‘刚才跟在我身后的是你吗?’他不好意思地笑着道:‘是我,我吓着你了吧?’我一听,气得七窍生烟,伸手就给他一掌,但手掌却在半空中被他抓住,他笑嘻嘻地道:‘打是亲,骂是爱,你不是刚见面就看上我了吧?’我更是生气,另一只手又是一掌打过去,却又被他一把抓住,他内力明显比我高出一大截,我双手被他抓住,丝毫动弹不得,他的脸就对着我的脸,双眼笑吟吟地看着我,我又羞又怒,叫道:‘放开我!’谁知他非但不放开,还凑近来在我脸上吻了一下,笑道:‘真香!’我发梦也想不到他这么大胆,我一下子羞红了脸,竟忘了生气……”
阿紫笑着插言问道:“嘻嘻……这人是谁?竟会看……啊,竟敢这么大胆对师父您无礼?”她心里却暗道:“这人看来是瞎了眼,竟会看上这么个丑八怪,虽然她现在老得快死了,但想来年轻的时候也美不到哪儿去。”但这些话是绝计说不出口的。
陆罗刹看看阿紫,嘿嘿地笑了几下,“丫头,别看我现在老了,又满脸刀疤,但我年轻的时候容貌绝不比你差半分。”
阿紫连忙正色道:“那还用说!师父号称‘玉面罗刹’,当然是世间少有的美人,想当年,师父艳冠群芳,回头一笑百媚生,让天下的男人神魂颠倒得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好了好了,别再胡说八道了!”陆罗刹打断阿紫的话道,“不过当时心仪我的人倒是不少,只是我从来没对谁动过心,可是偏是对他,一个风liu成性的浪子,一见钟情,或许正因为他的风liu不羁,才让我身不由己地爱上他。”
阿紫转了一下眼睛,问道:“他就是严馥?”
“没错,他就是严馥,前世注定的冤孽。”陆罗刹叹了口气道,“虽然我现在恨他入骨,但当年我确是喜欢他,他也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