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能。
她说得很坚决,那是拿着生命的坚决,即便是死在这里,都不会交出仙狐红。
剑,就在她雪白脖颈前,她闭上了眼眸,长卷睫毛颤抖。
哥哥走过来,伸出手推开剑锋:“剑侠客,算了,不要强人所难。”
“可,可她欺骗了我们。”王小二气急败坏,他的手一直在颤抖,那是愤怒,却又无法真的动剑杀了对方。
哥哥双手合十,坦然道:“万般皆是命,又何来欺骗之说?”
一时之间,陷入僵持中。
“不好,灵魂要散了。”程咬金师傅指着水晶棺材大吼道。
我目光从狐美人身上移开,落在那棺材上,看到父亲的灵魂飘出来,朝着四面八方散去。空渡禅师与哥哥、程咬金师傅等,匆忙站在棺材四周,使出莫大的灵气,暂时维持住父亲灵魂。
飘散的灵魂,渐渐凝结到了一起,浮现父亲既熟悉又朦胧的容颜。
“父亲……”
此时我已泪流满面,呆呆站在那里。
父亲高兴激动道:“泠泠,我的乖女儿,为父终于见到你了,就算魂飞魄散,也都值得。”
他在微笑,慈祥的微笑。
我再也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撕心裂肺:“不,父亲,我,说什么都不能让你魂飞魄散!”
再一次转过身来,我眼中的目光,直直盯着狐美人。
曾经患难同依、生死与共,谈天说地、笑傲江湖。
所有的一切,都比不过“欺骗”两个字。
手中的斩相思已出鞘,那是一把锋利无比、薄如蝉翼的剑,剑一出鞘寒光四射,杀气逼人。
狐美人就站在我面前,她低垂下头,不敢看我。
“泠泠,你们之前说话我都听到,不要为难狐美人。”父亲突然悠然一笑,飘到我面前。
“可,可是……”我说不出话来。
父亲的话,将我拉回到现实,拉回到冷静,刹那间的冲动,刹那间明明可以血溅三尺,将父亲救活,剑却无法再向前一步。
“天地人三界有六道轮回,凡人生生世世难逃轮回之苦。为父一心向善,又怎会为自己的私欲,打破留六道轮回,害她人性命不顾?”父亲抚摸胡须,坦然而笑,坦然而道。
“当啷”清脆一声。
我手中的剑,跌落在地上,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几乎要软到在地上。
父亲飘过来,用飘渺的身躯,拥抱着我:“泠泠,不要伤心,为父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在魂飞魄散前,能见到你,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莫大的满足。”
“父亲,对不起。”我哽咽道,不知说什么。
父亲安抚我几分后,他身影越来越漂渺,随时都会涣散,便转过身对着空渡禅师恳求:“大师,程大哥,你们能帮我一个忙,送我到妻子跟前看一眼吗,就一眼便够了。”
“好。”程咬金师傅一扫往日的大大咧咧,严肃而道。
空渡禅师与程咬金师傅,还有哥哥、龙太子,他们四个人使用灵力,支配护住父亲的飘渺身躯,一步一步缓慢走到了母亲的房间。
母亲因为父亲突然过世,伤心过度,一直昏迷不醒。
此时的她,静静躺在床上,蹙眉担忧,脸上是吹不尽痛苦缠绕,还伴随着担忧、惶恐。
父亲低下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母亲额头上亲吻了下。
那一吻,仿佛有着很强的魔力。
瞬间母亲双眉舒展,脸上的惶恐也消散,嘴角勾起一抹幸福微笑弧线,依旧沉睡,她的心,不再孤独、害怕。
父亲转过头,慈祥望着哥哥:“逍遥,为父走后,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儿,就要承担家里所有责任,照顾好你母亲跟你妹妹泠泠。为父这辈子,欠着她们母女太多,你要替为父偿还。”
“是,父亲。”哥哥低头,泪划过眼角。
在父亲说完那一句话时,他笑容充满溺爱,但他身影随风飘散,消失在天地间。
那一天,狐美人也走了。
她走的时候,说:逍遥生,我狐美人,今生就算耗尽生命最后一点精血,也要偿还对你最后一次的欺骗。
在她优雅忧伤转身的刹那间,夕阳正好落山,世界陷入黑暗中。
孤零零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晚风,还有她的泪水,飘过来回荡着,还有一句话。
直到很多年之后,我们才知道,狐美人为何说,那是最后一次欺骗,也知道仙狐红到底是什么东西,又为何,狐美人宁愿是死,也不会将仙狐红给哥哥。
月光已旧,前世在挥手。
今生的你,是否还惦记,那一份情?
一天后,母亲睡醒过来,她仿佛已经将所有的悲伤,都给遗忘,开始平静的生活。也会拉着我,问寒问暖,聊起很多家常,当她知晓我是跟悟空师傅学艺时,我看到她目光惊讶、黯淡。
许久,母亲问:“你,悟空师傅还好吗?”
“好,就是很没有趣,成天躺在水帘洞中,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说罢之后,看到母亲脸上的神情,再一次变得黯淡忧伤起,好奇心上来:“母亲,您认识悟空师?”
“以前,有过一面之缘吧。”母亲语气转为平淡。
我疑惑不解:“就见过一面?”
“嗯,是。”母亲说。
“一面就记住悟空师傅了?”
我瞪大眼睛,佩服母亲的记忆力,同时也怎么捉摸不透,悟空师傅的魅力所在。
那个时候,我还不懂,见过一面,跟一面之缘的区别。
都是一面,那微妙的区别,就在于那个“缘”字。
有缘,一面之缘,终究少了一个“份”字,便是有缘无份。
若是连那个“缘”字都没有,便会很快相忘江湖。
当然这是母亲年轻时候的事情,她并没有告诉我。
“既然都认识,那为什么当年悟空师傅还要变化成一个江湖老道士,骗父亲是东华上仙?”我撇嘴,有些不高兴,也是一直想不透,悟空师傅当年为何要坑骗拐骗?
母亲蹙眉,眼中闪烁忧郁光芒,许久只道:“你师傅是为了你好,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怨恨他。”
为了我好?
可是始终不能明白,到底怎么为我好?
就是因为父亲不知我到底被骗到什么地方,才会在不断找我的路上,受到妖怪的袭击,才会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