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耘放下古籍,望着净衍,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又被他强自按下,“如此算来,昨夜,小和尚你揽了吾的腰,还与吾有了肌肤之亲,不知何解?”
“小僧,这……这事权从急,施主身处险地,小僧怎能…
怎能坐视不管。”净衍猛一抬头,强自辨白道,生死之间,一秒皆不从错过,这如何能相提并论呢!
“吾亦是如此,可知若小和尚你出手救了曹山,曹山便不会放我等离去,时间紧迫,吾只能出此下策,”黎耘一本正经的说着瞎话,小和尚不懂俗世,他不太愿意将曹山窥探其武艺,欲与小和尚较量一番的心思说出,以免徒增烦恼。
“原来如此,想来是小僧误会施主了!阿弥陀佛。”净衍顿时恍然大悟,却又忽的想起一事:“待寻到佛子之后,施主可是要前往姜家拜访。”
“吾乃伪君子,真小人也。”黎耘轻笑一声,毫不介意的说道,他自始自终都没有打算前往姜家,百年世家的底蕴又岂是他半道出生的伪学子能够比拟的,姜啟一再要求,不过是他头上黎家名声而已,如今他不过一逃犯而已,人心叵测,世事难料,他又何必卑贱自己前去讨好一不相关的世家,若其真有心,已其家族底蕴,黎家出事之时,黎家的灭亡也不会这么快降临,便是多拖延一些时日,待其回京,黎家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终究不过是对他,这一将门唯一的书生起了好奇之心而已。
他是人,又何必做一场猴戏,取悦他人。
“那你还……?”净衍一脸不解,既然黎耘根本就没打算前去,为何又要给人以希望。
“吾非出家之人,口出妄言,不过是稀疏平常之事,若吾不这般言语,又如何能这般轻易脱身,小和尚,你涉世未深,应当要这世间之人,并不皆如你一般通透明白。一言一行或许皆不过是予你下套的幌子,稍不留神,便万劫不复。”
黎耘一脸正色说完之后,再度将视线投到手中的古籍之上,任由黎耘独自陷入沉思之中。
马车晃晃悠悠,引领着前行的道路,越走越远。
“去年并非大旱之年,为何会如此?”离开渭城不过五六日而已,渭城之前路上所遇还不过是稀稀疏疏,零星几个的难民。而今离渭城越远,所遇难民之多,超出净衍所想,三三五五的成堆的难民随处可见,甚至路旁被丢弃,无人收殓的残尸也越来越多。马车行驶的速度也越来越慢,虽心中焦急万分,可却终究还是放不下去。
净衍将一具无人收殓的被啃食得面目全非的尸骸掩埋入土,望着不远处时不时朝着他们方向小心翼翼打量的难民,如今正是春寒料峭之际,冬日的寒气还未散去,可是眼前众人却身着褴褛,脚着草鞋,有的甚至干脆直接光脚踩在地上,一双脚黑乎乎的,看不出是脏的还是冻的。净衍原本就已经沉甸甸的心思,更重了几分,通身的祥和气息也被焦躁不安的情绪取代,柔顺祥和的眉目紧锁,似九连环一般,难解忧虑。
“赋税过重,冬春之时,地无恒产,正乃青黄交接之时,百姓自是无力温饱。吾听闻朝堂所收之赋税比之往年又加了三成,赋税过重,自然便成了压垮百姓的最后一根稻草。”
净衍立在马车旁,目光落在不远处嬉戏的袁家兄弟身上,沿路一路走来,净衍便收殓了一路的残尸,虽极其耽搁行程,他没有对净衍的行为提出任何的异议,身为出家之人,若这点慈悲都需要人提醒的话,佛家何以为继。
若……,黎耘眼角的余光瞟过不远处似蠢蠢欲动的人群,唇部不自觉的勾起了一丝冷笑的弧度,若真惹出了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也好让小和尚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人心叵测,世事难料。
“施主,不知马车上是否还有余粮?”净衍踌躇了半响,终究还是忍不住向黎耘开了口,他于迦南寺中常年苦禅,并无口腹之欲,这一路行来,也对此并未操心,只是事到如今,虽想尽一点绵薄之力,可自那日将黎耘给予的银子全部散尽之后,他亦不知黎耘手中时候还剩多少余银,此话说出,不免也有一些尴尬。
“尚有一些,袁武你去马车上左边座位之下拿出来。”黎耘看了净衍,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眼中闪过一抹深思,随即招呼袁武,若是能用些干粮堵住那些人的嘴,自是极好;怕就怕,堵住了嘴却堵不住某些人的心思。
“是,少爷。”袁武听到黎耘的吩咐,手脚并用的爬上了马车,进了车厢,若是黎耘不说他也未曾注意到,马车之内两旁的座垫皆是空心,他按照黎耘的提示,将左边座垫往上一提,我了个乖乖。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的全是烧饼。
袁武撩起衣摆,将里面的烧饼一个一个的拿出,将衣摆塞的鼓鼓囊囊的,这才艰难下了马车,望着原处虎视眈眈的人,竟然有了几分怯意,不敢上去。只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愣愣的望着黎耘,也不说话。
“你随小和尚过去。”黎耘怎会不懂袁武的意思,他微微扬起下巴朝净衍点了点,丝毫没有半点想要插手的意思。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净衍也不在乎黎耘的态度,拉着袁武便往难民的方向走去。
那些个难民也是识趣,见净衍过来,便立刻蜂拥而上,将黎耘和袁武二人团团围住,有些个眼尖的难民自然是看见袁武怀中的烧饼,又怕被人抢了先,偷偷摸摸的就要伸手去捻一个,袁武只得死命的抱着衣摆,紧紧的贴在黎耘身后,吓得不敢移动半分。
“大师,救救我们吧,我们都三四天没吃东西了。”
“大师,就施舍我们一点吧!”
“……”
“别急,别急,慢慢来,都有都有。”净衍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他向袁武伸手示意他将干粮拿出,只是…,袁武才刚将衣摆摊开,原本有气无力得难民,此刻就像是见到猎物得狼一样,顿时来了气力,全都拥了上去,不过是须臾,便将袁武怀中的烧饼分光,然后散开稍许,便狼吞虎咽得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