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雪海上餐，拂沙陇头寝，三天的艰苦奋战，园区项目的送审稿，终于盖章上报，等待评审。
近来设计室项目多多，总觉得人手不够用。毕业季也快到了，得跟老板说，让他招点新人。
走到老板办公室门口，我竟然第一次感觉不安。如果他知道我在筹备自己的设计公司，会怎么想
管他的，反正目前不知道，敲门进去。老板背后的墙上，挂着五个大字“诚信赢天下”，落款龙飞凤舞，我一直没认出是谁写的。
说明来意后，老板说：“需要招人，你定，直接跟办公室说就行了。我就一点要求，学历重点本科或研究生吧，二本的话，至少得有两年以上设计工作经验。每年毕业生太多了，懒得选。”
如果老板这几年毕业，肯定找不到工作，因为，他是大专学历。
我点头，正准备出去。他又说：“还有，最近我感觉市场部应该招点人，招点女的，年轻漂亮的。无论签合同还是收款，美女出马，效果好的多。你觉得呢？”
可以理解，这几年，公司没收到的欠款，已经高达五千万。
收款是工程行业普遍存在的问题，欠钱的还真都是大爷，他也不能催的太厉害，一是得罪业主，以后还想不想继续接人家项目了？二是欠钱的还都是政府部门，你一个私人老板能把人家怎么着？三是领导的更换，新来的领导往往不知道以前项目情况，总是推脱。四是项目本身出问题，比如取消或暂停实施，比如推迟。原因种种，不可枚举。每周例会上，关于收款，都会给经营部敲警钟。老板也经常遇到资金周转困难，贷款或者向朋友借，都是三角债。
公司里几乎没有美女，我立马举手赞成。
老板说：“得招气质好点的，有谈吐，有酒量。别陪领导吃顿饭，就被领导认为我们找了个小姐来作陪。还得是有定力的，对公司忠心耿耿的，别带出去就跟领导跑了。唉，不好找。”
可能这就是老板跟员工的区别：员工琢磨事，老板琢磨人。员工做事，老板做人。
吴天叫我跟他一起去看看办公室，我都快忘了。对我来说，拿项目是第一位的，有了项目，员工和办公室自然不在话下。没项目，办公室就是个摆设。
张教头说他也要去看看。三个人来到孵化园区。这本来是政府为年轻人创业提供支持的，吴天没创业，但他居然在里面有两间办公室，虽然只有使用权。
的确不错，明亮整洁，现代化的办公设备。
可我目前真用不着。
吴天说：“这是政府建的，我家老爷子和其他区领导，偶尔会来这儿看看。你把公司设在这儿，说不定哪天，区领导就注意到了。而且，如果我跟老爷子说，我们的公司，就开在孵化园区，他就能眼见为实了。”
原来，他是为了证明给吴区长看。
我心说他幼稚，同时，又觉得吴天活的挺压抑的，凡事虽然有老子罩着，也被老子压着。
张教头见我兴致不高，就说：“董乐你个瓜娃子，反正不要钱，吴哥一片好意，不用白不用。你有个办公地点，以后业主来，也方便说事情嘛。最起码，人家问你公司在哪儿，你总得说个地方吧？你们设计公司，要看起来斯斯文文。总不能跟我们施工一样，每次拉人家去施工现场或洗浴中心谈事吧？”
我老脸一红：“在没项目之前，没必要招员工，就算给我这两间办公室，暂时也只能空着。”
红粉佳人休使老，风流浪子莫教贫。这些年上班打工，哪儿有什么存款去借怎么跟人说说自己开公司，没项目，借钱养员工
张教头知道我的窘迫，就打圆场：“那就先不招人呗，等项目能接的上了，再招。没必要的开支，能省就省。”
吴天说：“今天找你们来，除了看办公室，还有一件好事。”
我和张教头都安静下来。
吴天说：“区投资公司的余总，是老爷子提拔的。最近我说我们在一起开设计公司，余总说欢迎我们参与投资公司的设计。今晚，我约了他吃饭，你们必须作陪。”
如今很多项目，行政主管部门不再管投资，由政府投资公司当业主，统一管理，权限很大。区里有好几家投资公司，负责不同行业的建设。这位余总的投资公司，负责市政、农业和交通建设，实权派，每年从他手里过的投资，起码十个亿。
当然，我这种设计人员，是没资格认识余总的。余总身处敏感位置，行事极为低调。都是老板跟他谈，我们只是做项目，只能跟下面办事人员打交道。
看来这回，只能生反骨，跟老板对着干了。拿着老板的工资，做着自己的打算，损人利己，典型的农夫与蛇的故事。但我并不感到羞耻，因为我也只是普通人。为了摆脱恐惧，满足欲望，顾不得什么道德是非。不知道老板怎么想，反正我觉得仅仅是雇佣关系，没有走的那么近，也就谈不上什么情谊。无所谓三贞九烈，不存在忠心耿耿。就像耕牛，既然找不到属于自己那口“青草”，有机会的话，就修炼成农夫，驱使耕牛。
我买了一件五粮液，在一家酒楼订好包间。虽然心痛，但请余总吃饭，不能寒酸了。
张教头说今晚他来安排，我没有同意。他已经帮我太多，设计公司他也没说要股份，总不能为了设计项目，还让他花钱应酬。我只能打肿脸充胖子了。
下午六点，我们三人就来包间等待。请人吃饭，有求于人，就得拿出诚意来。
百无聊赖坐在包间里，我开始琢磨请客吃饭。几千年来，中国人请客消费早就是一种文化，恐怕几本书都说不完。为什么请客消费为了办事。为什么请客消费好办事因为请客消费，按马斯诺需求层次理论，能让人同时满足生理、安全、尊重和社交需求，就差自我实现的顶层需求了。简单来说，无非能让人逃离恐惧，满足欲望。
正胡思乱想间，服务员带人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