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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十里幽兰

史敢当见鹤形松口干舌燥,即去沏杯茶来,呈了上去。鹤形松接过茶杯,饮了一口,放在一旁,道:“敢当,上官长老虽然犯上作乱,但念其曾为我派立下无数功劳,不必逐出我派,仍以长老身份厚葬罢!”史敢当应道:“是,师父。”随即令人将上官清尸身移去。

梁天青心想:“上官清犯下此等大过,鹤前辈仍令人以长老之位厚葬,真一代宗师风范!”

鹤形松续道:“上官长老固然罪大恶极,可他敢作敢为,也算是条汉子,非比那敢做不敢为的人。据我所知,上官清虽是主谋,却仍有两人参与叛乱之事,是谁?请自己出来罢!”话音甫落,却听得“扑通”两声,下首徐望月与方金忠已跪倒在地。

原来鹤形松适才饮茶时,暗地捻起两小片茶叶,讲话时暗地出手,弹中徐、方两人肩井、秉风二穴。徐方二人只觉身子一软,竟从椅上滑下,跪在当处。鹤形松手法极快,出招于眨眼之间,且叶片极小,是以堂内众人均无发觉。

其余人等见徐方两位长老竟主动跪下,均不由一惊。唯徐方两人自知是给人封了穴道,时下堂中有如此功力的独鹤形松一人。

鹤形松道:“两位长老,可是认罪了?”徐望月素来行事庸怯,适才见上官清惨死的情形,自知武功较鹤形松相去甚远,颤声道:“我……”他一连说了八九个“我”,竟迟迟吐不出第二个字来。

鹤形松见状,厉声道:“徐望月!此事我已调查清楚,你若据实而言,尚可饶你性命!倘若心存侥幸,妄图欺瞒于我,便如此剑!”一言甫毕,右手指向地面那柄断裂的玄铁剑。

上官清这柄利剑虽不及“听梅剑”般锋锐,却也是当世罕见的奇兵,适才对敌鹤形松赤手空拳,竟为他掌力震裂成数段。由此看来,鹤形松内功之强、掌势之猛,实属不可思议。

徐望月为鹤形松气势所震,心下怛然,不由面色苍白,额上豆大的汗珠涔涔不停,道:“我……我……掌门,徐望月知错了。我本无意反你,都是……都是……”鹤形松目光如箭一般射向徐望月,道:“都是什么?”

徐望月微微转过头,瞧了傅千金一眼,道:“都是……”正欲开口,只见傅千金从怀中摸出一件物事凑到头部,擦拭额角汗水,却是一件四方锦帕,上面绣着一轮黄丝弯月,弯月之下以黑线点着一只黑燕。徐望月见后面色突变,回过头来,道:“是赵长老……是赵长老觊觎《朝天诀》,才勾结众人,想取你性命,夺取秘籍。他以我家人性命要挟于我,我多不遵从,他便要……便要杀我妻儿性命。我……我逼不得已,所以……所以才……求掌门恕罪,饶……”

此言未毕,便听得一声惨叫,徐望月已倒在血泊之中。

徐望月将此事尽加在赵德书身上,赵德书在一旁凝听,直恨得咬牙切齿。到后来,终至无法忍耐,纵身跃起,凌空一掌,重重劈在徐望月脑后。徐望月不曾防备,门户大开,受此一掌,一道鲜血涌出,登时便气绝身亡了。这一变故,令堂内众人无不咋舌。

梁天青心道:“莫非众人犯上作乱,联合褚氏兄弟,为得便是《朝天诀》?这是一部武功秘笈吗?众人如此垂涎,想必甚是厉害,我怎地从未听人提起?”

鹤形松冷笑道:“狐狸的尾巴终于漏出来了。”

适才徐望月当着数十双耳朵将罪名扣在他头上,赵德书自知有口难辨,索性也不否认,只淡淡一笑,并不答话。

鹤形松又道:“我早便怀疑你图谋不轨,念你为我派殷勤奉献数十年,一番苦劳,不愿使你难堪。谁想你竟如此歹毒心肠、利欲熏心,好在天地昭昭,你还是漏出了马脚,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赵德书“哼”地一声,道:“今日我等阴谋败露,只怪天意如此,老夫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话音刚落,赵德书右腿弹出,将方金忠踢向鹤形松。自己则拔出剑来,纵身刺出。

这一弹腿甚是迅捷,方金忠犹离弦快箭飞去。鹤形松双腿稍屈,摆出一个半马步,双掌齐出,左掌推在方金忠心口,右掌直抵其小腹,将赵德书弹腿劲力尽皆化去。

不想赵德书长剑刺去,直穿方金忠背心,剑招之快,不亚于前一路弹腿。这一剑穿过,方金忠立时身亡。而鹤形松万料不到赵德书竟如此雕心雁爪,为了伤到自己不惜以方金忠性命为代价。赵德书长剑透过方金忠心窝之时,也刺穿了鹤形松的左掌心。

史敢当、朱恒、罗峰三人见后大吃一惊,忙喊道:“师父!”梁天青见后,也叫道:“前辈!”

赵德书见利剑穿过鹤形松掌心,心下欢喜,一边旋转剑刃,一边哈哈大笑。鹤形松虽觉左掌剧痛无已,却强行忍耐,兀自泰然自若。待见得赵德书下盘破绽,横腿一扫,赵德书应声而倒。

鹤形松将赵德书利剑自掌心抽出,内劲所致,剑身断作十余截,而左掌鲜血喷涌如柱。鹤形松自点掌心三处要穴止了血。

却见赵德书鱼跃而起,暗暗运劲,徒掌猛劈而去。鹤形松早有提防,立时以双掌相迎,后掌托前掌,双掌劲力合一,将赵德书逼退数步。鹤形松适才以空手对敌上官清,拳脚功夫自不必说,而赵德书既为四大长老之首,实力亦不容小觑。两人连对十余掌,鹤形松修习“碧霄神功”已达极高的境界,配合巧妙地掌法,虽左手负伤,却不落下风。

二十招后,鹤形松愈发自如,一掌接一掌发出,毫无间隙。而赵德书终是稍逊一筹,为鹤形松压迫之下,几无还手之力。又过十余招,鹤形松逼出赵德书破绽,徒掌一推,正中其胸口。鹤形松这一掌威力极大,赵德书肉身之躯,受此一掌,全身筋脉尽断。虽不致立时死去,却也危在旦夕了。

鹤形松瞧了他一眼,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赵长老,念你为我派殚精竭虑数十年,今日我不杀你,你去罢!日后仙鹤派再无你这号人物!”赵德书却道:“呸!谁要领你的情?”他双唇紧闭,心一横,便咬舌自尽了。

鹤形松叹了口气,道:“如此也罢,你生前无论犯了什么过错,也当一笔勾销了。”即令人将方金忠与赵德书抬出去,均以长老之礼安葬。

这时,梁天青等人才明白鹤形松的用意。适才将反叛罪责尽归在上官清头上,并非其糊涂少智,而是为了平抚他人。此后再将四位长老分化,逐一除去。倘若适才鹤形松直接点出叛党,敌方必定孤注一掷,背水一战,那时节敌方凭着人多势众自当胜多负少。而眼下,四位长老顷刻间均丧命于此,叛党胜算已然渺茫。梁天青不禁对鹤形松的智谋、胆略所钦服。

鹤形松将手掌伤口包扎后,怔怔坐在上首,四大长老意图谋反,均被他分化铲除,可此刻却殊无半丝喜悦之情。自他继任掌门来,已历二十余年,脑海中无数画面一一闪过,心想这些年来自己虽未必有什么功绩,却也兢兢业业,仙鹤派绝不失了当年之威望。可四大长老竟为了一本武功秘籍,便合谋反他,莫非自己于无意间犯下了什么错误,以致冷了众兄弟的心?二十年多前的一件陈年旧事顿上心头,不觉间,热泪已模糊了双眼。

当下堂内众人均察觉鹤形松神情有异,可任谁也不敢过问。

此后鹤形松情绪稍复,正色道:“千金、中友,你二人该当何罪?”傅千金见四大长老为鹤形松尽数除去,自知不妙,此刻大势已去,纵使“卧龙”复生,也绝无反败之机,不由心下凄然:“天不佑我。”他与吴中友一同跪下,齐声道:“弟子一时糊涂,现下知罪,请师父宽恕。”

四位长老均是仙鹤派首脑人物,为派内立下无数功绩,虽然犯下忤逆大醉,可四人惨死终是令鹤形松黯然不已。他实不愿再多杀二人,遂道:“平日里,你二人对我忠心耿耿,此役想是无心之举。我现有一事,你们若能办好,便饶过你二人。”

傅吴二人喜道:“师父若能免我死罪,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赶趟儿去。”鹤形松道:“刀山火海,那却不必。不知‘乾坤双剑’现在何处?你们去请来罢。”

傅吴二人虽有不解,但终是师父交待,故不敢有所疑问,齐声道:“是,师父。”

梁天青插口道:“鹤前辈,请恕晚辈无礼,这‘乾坤双剑’是一对兄弟,姓褚,长名乾,幼名坤,据晚辈所知,此二人剑法高超,可人品却十分卑劣,前辈何故引狼入室?”鹤形松捋须笑道:“以少侠之意何如?”

“前辈于此,晚辈岂敢高谈宏论?”

“无妨无妨,少侠无须避讳,但请直言。”

“此等恶人,既然遇见,岂能就此得过?不如趁机除去,也算为中原武林尽了份力。”

“韩兄有徒如此,鹤某佩服!我便是要引褚氏兄弟来此,趁此良机为武林造福。”

“适才晚辈失礼,请前辈恕罪。”

“少侠年纪轻轻,却侠肝义胆,何罪之有?”

“若蒙前辈不弃,晚辈当尽一份力!”

“此事万万不可!这褚氏兄弟单只一人,剑法已然不俗,若双剑合璧,使出‘乾坤剑阵’,更是含有能敌!稍后免不得一场恶战,以我的功夫,怕也不易取胜。少侠负伤在身,不便出手,若有什么损伤,教我如何向韩兄交代?不如看准时机,下山去吧。”

“既然褚氏兄弟武功高强,晚辈更不能一走了之。我虽不才,却绝非贪生怕死之人!”

“原本少侠未伤,以你的‘疏影剑法’与我的‘广寒剑法’联手,可增加不少胜算,可少侠有伤在身……”

“区区小伤,前辈无需担心!我既来到这玉柱峰,断然不能置之不理,我有十分力就出十分,有一分力就出一分。最后,纵然死在他们剑下,也死得其所!”

鹤形松听他之言满含浩然之气,大为所动,当下不忍相拒,说道:“既如此,鹤某再出言相拒倒将少侠瞧低了。那好,便请少侠与我并肩抗敌,如何?”

“快哉!我能与前辈携手并肩,抵御外敌,真乃生平第一快事!”

“那褚氏兄弟剑法不凡,少侠须时刻注意,否则不但难以取胜,连性命也只怕难以保全。”

“是,一切全依前辈主张。”

鹤形松向傅千金道:“你去请褚氏兄弟罢,切记不可提及派内之事,若他二人起了疑心不肯来此,我定不饶你。”傅千金忙道:“弟子不敢。”随即出得飞云堂去。

鹤形松转向众人道:“大家就地倒下,装作昏死模样,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乱动!”众人齐声道:“是!”便躺在原地,以独门闭气功假死昏睡。鹤形松又向梁天青道:“少侠,请同我来。”

二人出得飞云堂,走到一旁的流星堂内。流星堂虽然宽阔,可与飞云堂相比,便不足为道了。到得堂内,鹤形松说道:“少侠请坐。”

“前辈请。”梁天青道,“前辈,稍后要晚辈如何行事?”

“这乾坤双剑的剑法我曾领略过,褚乾、褚坤所使‘乾坤剑’乃家传武学,一招一式看似相同,实则有极大的分别。褚乾右手使剑,褚坤则是左利手,双剑齐发,攻中有守,防中有攻,几无破绽可寻,因而败退诸多江湖高手。我只与其中一人交手,有十足把握可以得胜,可若与两人对敌,胜算便只四五成了。我邀少侠相助,是想以两路不同的剑法与二人周旋,以图出奇制胜,若能切断两人招数间的干系,分而击之,便有极大的胜算了。倘若我与敢当等人,均以‘广寒剑法’迎战,便无此奇效。”

“原来如此。”

“褚氏兄弟双剑合璧无暇可击,硬敌必有闪失。梁少侠,你只消纠缠一人,若能撑得百八十招,这一架便赢了。二人单论以褚乾武功稍强,诡计也最多,稍后少侠可与褚坤交手,我与褚乾相斗。须得牢记,切断二人联系,分而击之。”

“晚辈自当全力纠缠褚坤。”

“此战凶险万分,需切加小心。”

“是,前辈。”梁天青道,“晚辈尚有一事不明……”

“少侠有何事不明,尽管说来,不必有所顾忌。”

“是。前辈泰然自若间,将乱党一一除去,晚辈佩服无已。只是前辈闭关日久,何以得知此事?就连‘乾坤双剑’竟也清楚?”

“少侠不知此事始末,有此疑惑原是应当。我于闭关期内,吩咐由先雪每日送餐,暗中却令先雪查探派内一举一动。是以,我虽处闭关期内,却于派内大小事务均有所知。千金因首席弟子一事耿耿于怀,联合四位长老、褚氏兄弟,意图反乱,此事我先时已知。千金与褚氏兄弟会面时,也是我派先雪下山跟查的。先雪下山十余日,却未返回,自是遇到了麻烦,我起初见到少侠时,已猜到你是受先雪之托,来向我报信。而今日正午我在后山用饭之时,见里面藏了一张字条,上书:傅千金、吴中友和四位长老串通‘乾坤双剑’图谋不轨,请师父留意。那字迹应是敢当所写,我便出得关来。此后的事,少侠也都清楚了。”

“原来如此。史兄有勇有谋,在下好生敬佩。”

却说褚氏兄弟与傅千金立下约定,在玉珠峰顶等候,已七彩烟为讯。褚氏兄弟暗中将守门弟子杀害,并换上了仙鹤派弟子的衣物,守在正门处。梁天青先前在“燕归楼”及玉珠峰顶见到的一胖一瘦的男子便是他二人,高瘦男子稍长,便是褚乾,矮胖男子稍幼,便是褚坤。

现下傅千金按鹤形松指示,放出七彩烟,而后担心二人生疑,便出来相迎。褚氏兄弟见到七彩烟,均是大喜过望,便向园内而来,过不多久,便与傅千金遇见。褚乾道:“傅兄弟,如何?可生出什么事端来?”

傅千金一阵苦笑,但想今日局势既定,只能按师父之言才能留下一条性命了,不敢让二人察觉有异,便道:“出了些意外,不过还好及时摆平了。”

褚乾惊道:“什么?”但见傅千金面显愁容,似是惊魂未定般,有些滑稽,笑道:“发生了什么事,竟然将足智多谋的傅老弟你都吓到了?”

傅千金心中一惊,知其发觉有异,却又不敢敷衍而过,令其生疑,便道:“谁想我师父今日竟突然出关……”褚氏兄弟听到“鹤形松出关”的字眼,惊道:“什么?鹤形松……他……他怎么会知道?怎么突然出关?”

傅千金叹道:“是啊,费了许多功夫才将其擒获。不过我方死伤不小,四大长老均惨死当场。”他机智过人,说到“擒获鹤形松”之言,神色毫无异样。至于四位长老惨死,也是实情,当下褚氏兄弟却并未疑心。

褚氏兄弟性情怪异,所以甘受傅千金摆布,原本便是为了仙鹤派的武学秘籍《朝天诀》。现下鹤形松被擒,四大长老尽数归西,单凭傅千金一人何足惧哉?真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褚乾笑道:“如此便恭喜傅老……哦不……应该是傅掌门了。”

傅千金心中实有万分无奈,却也不敢表露出来,陪笑道:“该我谢过两位兄长才是!”他心想:“一会我要多加小心,若是他二人见到师父无恙,只怕迁怒于我。唉……如今真是于我百般不利,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只盼他二人与我师父交起手来能两败俱伤,我好坐收渔翁之利。”

褚坤道:“此事既成,你答应给我兄弟二人的好处,可莫要忘却。”傅千金忙道:“原当如此,傅某断然不会失信两位兄长。”褚坤道:“那便好了。”

褚氏兄弟口上虽这般说,却也心怀鬼胎:“鹤形松、赵德书等人或死或伤,眼下几名弟子又能成得了什么气候?到时,我二人逼傅千金交出《朝天诀》来。若不肯交出秘籍,就让他下阴曹地府找阎罗爷去;若交出秘籍,自然也要灭口,不然此等秘籍传了出去,恐对我兄弟不利。”

三人同行,未隔多时,便到了适才所在之飞云堂。却见堂内二三十人皆躺在地上,横竖交错,傅千金也为之一惊,转念便想到此为鹤形松之计,而令众人闭气假死。褚坤随手摸了三五人,见已无鼻息,且身子开始发凉,尽如死人一般。此时傅千金心下忐忑,却强作镇定,生怕被二人发现异状。

却听褚坤哈哈笑道:“傅兄弟,适才你还说遇到些麻烦,原来早已将众人制服,佩服佩服!”傅千金见他未曾疑心,舒口气道:“小弟只是凑巧得逞,怎比得上二位兄长?”

褚乾素来谨慎,摇头道:“傅兄弟,莫非有诈?”

傅千金道:“褚大哥,适才小弟亲眼见众人倒下,岂能有假?”

褚坤问道:“大哥,怎么回事?有什么不对劲么?”褚乾道:“那倒没有,可我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褚坤道:“哎,大哥你多虑了,这‘圣手毒仙’的名头岂是虚传?”

褚乾点头道:“想必如此。该是我多虑了,傅兄弟,切莫见怪啊。”傅千金道:“岂敢,岂敢?”

现下仙鹤派弟子闭气假死,所用为派内一门高深的“龟息功”,使出此功时,神色姿态与死人无异。可罗峰适才与吴中友交手,身上曾受数处伤口,虽经梁天青止血疗伤,可眼下一运功,先前的伤口又开始溢血。时值寒冬,人死后过得这许久,尸体已凉,伤口鲜血亦随之凝固结痂,试问如何还会流动?有且仅有一种可能,便是他装死。

褚乾目光一扫,正巧见到罗峰伤口出血,已知其未死,便悄然移步到罗峰身旁,笑道:“看来这‘圣手毒仙’,不过是浪得虚名啊!”

说着便一掌向罗峰劈去。此掌迅猛,若不躲闪,罗峰定死无疑,他无暇细想,立时鱼跃而起,闪过此掌。傅千金见罗峰纵身跃起,不由一惊。

褚乾笑道:“傅老弟且看,我就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圣手毒仙’不过如此!”

“圣手毒仙”乃江湖第一用毒高手,用毒之奇,用毒之剧,天下莫能出其右。若他出手,纵使武功再高之人也难逃死劫,褚乾又岂不知?褚乾已然对傅千金起了疑心,是故意这么说给他听得。

傅千金已听出褚乾对己生疑,假装不解,道:“怎么会这样?我明明亲手……莫非‘毒葵’因历时已久或者天气潮湿,以致失了药效?”

此话说的十分厉害,虽无开脱之言,却含开脱之意。褚乾听后,虽有不解,可对傅千金的疑心登时消了多半。

褚乾向褚坤示意,两人当即拔出剑来,左右齐攻,夹击罗峰。罗峰负伤在身,此刻又被两大高手围攻,却并不慌乱,挺出长剑,便与“乾坤双剑”交起手来。

他年轻气盛,此刻形势危急,他却无半分惧意。若换了武功更高的傅千金等人,也未必敢与“乾坤双剑”交手。他时下并不多想,使出“广寒剑法”,一招一招、有条不紊的使了出来。褚氏兄弟虽然联手,却对这样一位少年甚为轻视,并未使出全力。缠斗十合,罗峰亦未落下风。

褚乾、褚坤但见罗峰剑招凌厉,威力不俗,不敢再有轻视,当即舞动长剑,攻势陡增。罗峰虽招架一时,可二十招后,面对对方两人夹攻,渐感气力不支,难以应对,不由破绽倍出。褚氏兄弟攻势又增,几乎压制得罗峰喘不得气来。

罗峰被二人不断逼退,未曾注意身后物事,竟绊在史敢当身上,一时失了平衡,跌倒在地。褚坤见状,挺剑刺去。

蓦地,只觉一道银光闪过,不知从何方跃出一人,持剑劈向褚坤左肩。褚坤这一剑若刺出,罗峰非死不可,可自己的左臂也当被斩断。无奈之下,只得挥剑相抵。却见那人抖动剑锋,就势横扫,褚坤未敢硬接,退在数丈之后。

褚坤打量来人,见其身长七尺,面目俊秀,气势不凡,约莫二十四五岁。此人身着仙鹤弟子衣衫,可所持剑法却不似“广寒剑法”。

此人正是梁天青,他与鹤形松躲在暗处,见褚氏兄弟竟然合力攻击罗峰,心中暗骂两人“卑鄙无耻”,竟合力对敌一负伤之人。但见罗峰已无力抵挡褚坤那一剑,便即抢来搭救。

适才梁天青所使剑招,正是“疏影剑法”里的一招“围魏救赵”,此招剑法倒也颇符合适才情形。

褚坤想起此前在正门曾见过梁天青,道:“原来是你!”褚乾见梁天青手中长剑,惊道:“听梅剑?”梁天青答道:“正是。”

褚乾道:“不知是神剑派门下哪一位好汉?”梁天青道:“在下梁天青。”

褚乾道:“原来是梁少侠,少侠能以‘疏影剑法’逼退我兄弟剑招,可见造诣匪浅。”褚坤却道:“大哥,你怎地长他人志气?这小子趁我不备,侥幸的手罢了,你若不信,我在与他比过。”

褚乾却不理会,向梁天青道:“不知梁少侠有何见教?”梁天青却道:“两位皆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怎地联手夹攻一负伤之人?”褚坤冷冷地道:“粱大侠若要做打抱不平的好汉,只管出手,我兄弟奉陪到底!”

梁天青道:“如此,两位不免也忒蛮横了吧!”

褚坤道:“此为我兄弟与仙鹤派私事,阁下还是莫要插手的好!”梁天青道:“仙鹤派与我派同气连枝,若有人冒犯仙鹤派,我岂能坐视不管?尔等觊觎人家高明的武功,便与强盗一般,算什么大丈夫?”

褚乾冷笑道:“粱大侠,只怕你师父也未必便是正人君子,难道他不就想得这本秘籍吗?那你来此,所为何事?莫不是想从中得利?”

梁天青见二人信口开河,无由败坏韩甫声誉,怒道:“你胡说!你二人恶贯满盈,今日我便替天行道,除去你二人!”褚乾道:“你想杀我二人,怕是没那么容易。”褚坤道:“少废话,进招吧!”

梁天青自忖武功不及二人,当占据先机,立时摆出一招“捕风系影”,向褚坤点去,但见对方出剑相抵,就势转换方位,斜挂褚乾而去。褚乾身法极快,侧身闪过。梁天青又一招“杯弓蛇影”,向二人攻来。褚坤让过来剑,就势一剑刺出。褚乾紧随其后,一剑接一剑,如叠浪般压将而去。梁天青不敢硬接,后退十余步。

褚氏兄弟所用“乾坤剑法”甚是了得,单只一人剑法已然不俗,两剑齐发,气势更猛。二人一左一右,一上一下,一前一后,一攻一守,走位与出招变幻无常,实在难以预料。梁天青往往只能接住第一剑,却挡不住第二剑,“疏影剑法”在此刻竟处处被敌方压制,毫无还手之机。

梁天青不由心想:“这两人配合甚是默契,双剑合璧,威力难挡,就是师父在此,也未必有十全把握胜得。可笑我自命不凡,今日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却说褚氏兄弟剑势逾烈,褚乾看准时机,持剑一撩。梁天青忙向后闪过,褚乾就势横扫,褚坤位于其后,随之劈来。这两剑前后齐出,梁天青向上一跃,本欲纵身躲过,谁想褚氏兄弟剑法太快,就势袭来。梁天青见已无路可退,千钧之间,摆出一招“围魏救赵”假意刺褚乾,实则转换剑刃向褚坤扫去。

这一招实为无奈之下、欲求两败俱伤的杀招,这一招使出,纵然能重伤褚坤,也会被两人刺中,届时哪有生路?褚氏兄弟见此刻稳居上风,纵然这一招杀不死他,梁天青也决计撑不住十招,如此两败俱伤并非明智之举。两人似是心有灵犀般,均收回长剑。

梁天青这一着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之策,虽逃出一条生路,却兀自心有余悸。此后梁天青气势大进,连使三招竟逼的褚坤转攻为守。褚乾则在一旁观看良久,十余招后又加入战斗,以双剑相抵。两人配合无间,虽不如梁天青般拼命,却也稳占上风。又过十余招,褚氏兄弟越战越勇,连连使出双剑合璧的招数,梁天青已无力抵挡。褚氏兄弟一鼓作气,想要拿下梁天青。

突地一个人影闪过,奋力一掌,正中褚坤后背,登时一抹鲜血飞涌而出。

却说出手重伤褚坤那人身法极快,出招于眨眼之间,是以褚乾褚坤均不曾注意。褚氏兄弟停下手来,转身看去,竟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体格消瘦,颏下一绺长须。这样一位瘦弱的老者,似乎一阵疾风便能吹到,不想竟有如此雄厚的掌力,实在令人咂舌。

褚氏兄弟均想,仙鹤派除一人外,绝无第二人能有如此掌力,不由失声叫道:“鹤形松?”声音中满是惊诧、悲愤之意。

那老者捋须笑道:“正是鹤某。”

原来鹤形松在暗处一观看多时,不断寻找两人剑法中的破绽,梁天青几次险招,他看的也是胆战心惊。好在梁天青险死还生,他看准时机,徒手一掌击在褚坤后背。

褚乾见鹤形松安好无恙,向一旁傅千金怒目而视。傅千金心虚,自不敢与之对目。

褚乾向褚坤道:“兄弟,你莫怕,我定当为你复仇雪恨!”说罢转过身,向傅千金道:“好啊,姓傅的,我玩玩没曾想到,你竟敢骗我兄弟二人!我若不杀了你,实难消我心头之恨!”说着,便佯装向傅千金一掌劈去,实际却向厅外逃去。

他见鹤形松未死,功力深不可测,加之褚褚坤受伤,只身相斗岂是鹤形松对手?故而萌生去意。但想若是径直跃出,只怕鹤形松阻拦,便心生一计,佯攻傅千金。而这一掌尚距傅千金一丈有余时,快速移动步伐,向堂外逃去。这一着却出乎多人预料,不想他竟连受伤的胞弟褚坤也不顾不得了。

岂知鹤形松长袖一挥,门外十余名弟子忽然将厅门关闭,厅内众人尽皆站起,将其团团包围。褚乾一惊,心想自己这下是硬闯不得了,便道:“我还道鹤形松名头响亮,是一号人物,却不想竟是暗中偷袭、欺名盗世之辈,今日大开眼界,佩服,佩服!”换做旁人遇到这般情形,纵然不心灰意冷,也决计不敢这般说话。但他素来傲慢,自知今日难逃一劫,心中却不服气,乃是有意嘲讽鹤形松。

鹤形松并不动怒,反而笑道:“我鹤某是非分明,对事因人而异。遇上深明大义、顶天立地的豪杰,自是遵循江湖道义。若是遇上恶名昭彰、胡作非为之徒,便谈不上什么道义了!阁下重生轻义,危难当头,丢下胞弟,只顾自己逃跑,你说你是哪一类?”

褚乾怒道:“你……”他说出这个“你”字后便再也说不出第二字了。

褚坤见适才兄长竟抛下自己,丝毫不顾念兄弟情义,斥道:“你竟然是这样狼心狗肺之徒!”褚乾怒道:“那能怎样?你是要我和你一起命丧当场么?换做我受伤,你会顾念到我么?到了这节骨眼上,还有什么话好说?姓鹤的,今日我便来会会你,领教你‘朝天诀’的武功。”

褚乾、褚坤两人见到此时情景,想要逃出生天,须得杀出一条血路了。两人手持长剑,分左右向鹤形松攻去。梁天青随即拔剑,协同鹤形松对战“乾坤双剑”。

褚氏兄弟均乃是同胞兄弟,已年近不惑,所学剑法乃是家传的“乾坤剑”,其父也因此给二人取“乾”“坤”为名。乾坤剑法是极为精妙的剑法,共有一十八招。褚乾左手使剑,褚坤则是右手使剑,两人对敌之时,分别使出不同剑招,继而一攻一守,一进一退,进攻行云流水,防守密不透风。两人无论与一人交手,或是对敌百人,均是携手御敌,江湖中不少好手均败在他二人剑下,是以颇有名望。

而鹤形松担心之处,便在于褚氏兄弟的双剑合璧,故而与梁天青一同御敌。他二人的“广寒剑法”“疏影剑法”均是迅捷无比,若能将褚氏兄弟分而击之,便有极大的胜算了。

四人中以梁天青武功最弱,却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之人。原本鹤形松的武功就足以胜过褚氏兄弟二者其一,只是两人若使出合璧的招数,胜算便大大减少了。梁天青如能与褚坤纠缠片刻,待鹤形松解决了褚乾,两人再合力对敌褚坤,自是有胜无败了。

梁天青谨按鹤形松之意,与褚坤纠缠,而鹤形松便与褚乾交手。褚乾武功虽好,可与鹤形松这般顶尖高手过招,自是无法分心。而褚坤虽身负重伤,可武功胜过梁天青太多,便连番抽身出来,找褚乾使出双剑合璧,可每当褚坤想与褚乾使出“乾坤剑阵”之时,梁天青总是挡在他身前,形影不离。

褚坤将“乾坤剑法”中的招式一一使出,而梁天青自知敌不过对方,且贸然出招定然被对方找到许多破绽,便只守不攻。褚坤剑法虽然巧妙,却一时半会也奈何不得梁天青。

这边鹤形松使出“广寒剑法”,胜过史敢当、罗峰等人何止十倍。他连使“翻山越岭”“川流不息”两招,极为普通的勾剑、撩剑等招数,却在他手下发出极大的威力。

梁天青听到褚乾接连惨叫,想来鹤前辈已尽占上风,心想:“适才我见鹤前辈掌法犀利,没想到剑法也是这般厉害。此刻我只消再撑五十招的功夫,褚乾便非败不可了。”

四人捉对厮杀,你来我往,转眼已交手二十合。褚乾全身已多达九处伤口,虽然苦苦支撑,败战不过是时间问题。褚坤较梁天青武功稍高,但此刻与其较量许久,虽占据上风,一时间却摆脱不得对方纠缠。又拆了二十招,梁天青气力渐有不支,已处于劣势。但有鹤形松在一旁照料,褚坤也没占什么便宜。褚乾自知如此下去,则必败无疑,只是苦无良策。

而傅千金在一旁观战多时,他只盼四人非死即伤,以从中得利。但见鹤形松、梁天青尽占上风,眉头紧锁。他忽地大喊一声:“褚氏兄弟,‘狗屁双剑’!你二人才是欺世盗名之徒,一身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妄称‘乾坤’?劝你赶紧磕头向我师父求饶,叫在场每人三声爷爷,便给你二人留个全尸!”

他知道褚氏兄弟心高气傲,这一番话乃是说给他二人听的,实为激将之法。厅内众人都哈哈大笑,均不为意,就连鹤形松、梁天青也都没听出他话中玄机。

此言即出,气的褚氏兄弟如怒火中烧,剑法竟陡然变得凌厉非常。褚坤连攻三剑,竟逼得梁天青无法招架,好在鹤形松在一旁照料,及时出手化解。原本已遍体鳞伤的褚乾,也如变了一人,竟然压制了鹤形松两招。

好在鹤形松终是技高一筹,趁褚乾全力进攻之时,看到其下盘破绽,横腿一扫,褚乾应声而倒。鹤形松这一扫腿,力道十足,竟将褚乾左腿胫骨折伤。褚乾左腿疼痛难忍,倒在地上,却起不得身了。

鹤形松空下手来,便与梁天青合力攻击褚坤。褚坤与梁天青单挑,尚能勉强占据上风,此刻加上鹤形松,褚坤如何是对手?鹤形松连攻七剑,褚坤防不胜防,节节后退。褚坤好不容易才缓了两口气,正欲进攻,却见手中长剑,已化作许多碎片掉落在地。

梁天青见状大喜,道:“前辈,好俊的功夫!”

猝然,只听得一声惨叫,鹤形松一口紫黑色的鲜血喷涌而出,而后重重倒在地上。这一下突发变故,厅内所有人均是惊愕万分。史敢当、罗峰等人急忙扑到在地,不住的喊道:“师父!师父!”梁天青也如晴天霹雳,骇然无比。连褚氏兄弟见后,也甚是惊诧。

罗峰心想:“师父与褚氏兄弟交手时,并无他人靠近,梁大哥自不会如此行径,定是这二人暗中谋害师父!”想及此处,心中愈加愤然,挥出长剑,剑尖停在褚乾颈旁,喝道:“拿解药来!”

褚乾左腿胫骨折断,起不得身,只缓缓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罗峰怒道:“少装蒜,你暗中毒害我师父,真是卑鄙!”

褚乾冷笑道:“褚某人头在此,你大可取之,只是休要污蔑我等。”罗峰喝道:“我师父若又什么三长两短,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史敢当却想:“适才师父与他二人交手,皆为众目睽睽下,并无可趁之机。况且师父内功不俗,若敌方暗施偷袭,自当会察觉。想来下毒之人并非褚氏兄弟,而另有其人。”当即道:“罗师弟,他二人应当不是凶手,我看另有其人,还是先看看师父怎么样了,再做计较。”

罗峰对史敢当素来敬重,心下虽有疑惑,却也收回长剑,点头道:“是,师兄。”

史敢当俯下身,将手指放在鹤形松唇鼻间,只觉仍有一丝一丝微弱的呼吸,心中一喜。可转念一想,自己若如实告知当场众人,但怕那凶手又当对师父不利。

朱恒问道:“史师兄,师父他怎么样?”史敢当思索片刻,长叹一声。朱恒见其反应,心想莫非师父已然亡故?忙道:“师兄,你快说啊!师父到底怎么样?”

史敢当眼角长泪纵横,轻声道:“师父已然仙逝。”

此言既出,飞云堂内竟如死一般沉寂。朱恒、罗峰听闻此言,只觉双腿一软,竟蹲坐在地,模样十分滑稽。可时情时景之下,堂内绝无一人觉得好笑。

适才鹤形松直面叛乱之众,毫无惧色,谈笑间将祸乱之人逐一制服、歼除,是何等潇洒?何等自如?梁天青与之虽是初见,却为其谋略、胆识所倾倒,适才并肩抗敌,梁天青自称平生第一大快事。可转瞬后,他亲眼目睹鹤形松惨死,胸口一震,神情甚是难受。

鹤形松未死一事,仅史敢当心知肚明,可他心想眼下虽瞒过众人一时,可时间耽搁久了,定然会被发觉。而下毒之人奸猾无比,倘若得知师父未死,怕会再次出手。一时间,苦苦思索良策。

梁天青见史敢当泪流满面,悲痛万分,得上前去,安抚道:“史兄,人死不得复生,还望节哀。”

史敢当寻思:“朱师弟、罗师弟尚且年幼,武功一般,未必能护得师父周全。梁兄弟虽非我派中人,可为人仗义,武功不俗,不如请他……”即道:“梁兄弟,现下我觉得有些乏力,烦请随我将师父遗体抱至‘仙归堂’。”

道教素有修仙一说,凡人此生,惩恶行善,广积恩德,死后则可成仙。仙归堂以此得名,用以放置历任掌门之灵位。按仙鹤派门规,掌门死后遗体放置于此,历时七日后才能出殡,后供灵位于此。史敢当以此为说,原是应当,当下众人也均未曾心疑。

梁天青应道:“好!”但觉史敢当心事重重,俯下身去,轻声道:“史兄,可有事需在下效劳?”

史敢当低声道:“师父尚未亡故。稍后我与两位师弟拦住众人,梁兄弟趁势带家师下山。我若能逃出生天,当想法与你联络。”

“史兄,请放宽心,我定当护得前辈周全。”

“如此史某先行谢过了。”

“大丈夫行侠仗义乃本分所在,史兄不必客气。”

两人以内功传音,几不可闻。众人虽近在丈许,时下各怀心事,谁也不曾听得。

梁天青将鹤形松背在身后,走到飞云堂外,就势踏地而起,使出轻功,向山下狂奔而去。梁天青反身法极快,待傅千金反应来,已跃出数十丈外,没了踪影。

傅千金回过身,冷笑一声,说道:“史师弟,你和这位梁大侠一唱一和,演了一场好戏,真是精彩啊,我倒要看你有没有本事能活着离开此处,大家给我上!”只见众人蜂拥而上,霎时天昏地暗……

且说梁天青受韩神剑教诲,为人仗义,眼下就是寻常之人,也断然不能置之不理,何况是江湖中名气甚大的鹤形松?他背着鹤形松从玉珠峰顶狂奔而下,不敢有片刻贻误,到得山下,寻到白马,便向南驶来。他惟恐众人迎面赶上,对鹤形松不利,当下快马加鞭,径直向芮城而来。

到得芮城境内,天色已然大黑。照夜玉狮子奔行许久,未曾进食,已疲惫不堪,步伐已显得十分沉重。梁天青心想:“此去已然百余里,傅千金等人绝无可能赶来,马儿已然疲惫,不如稍歇片刻。”便勒住马,将鹤形松扶下,靠在一株树下。

梁天青坐在鹤形松一旁,看向北侧的天空,自言道:“也不知史兄他们怎么样了。”隐约间,他心中有一种不安,却又不敢深想。可或许他心里已然清楚,史敢当三人以寡敌众,若能逃出生天,便是奇迹了。

他素来对韩甫敬重有佳,推己及人,料想天下众人尽如己一般。而今日见得傅千金等人的种种恶行,为了一部武功秘籍竟然不惜加害自己的师父,不禁感慨万千。

“咦?今个腊月初九了,我离开荆州已小半年了,也不知师父近来身体如何?唉……待此事一了,我便回八岭山看望他老人家。”他想起每年腊八节时,韩甫总会亲自煮腊八粥给他等吃,可惜今年却没曾吃到。想及此处,心头不免一阵凉意。

忽听鹤形松一声惨叫,响彻空野,梁天青忙回头来。只见他面色发黑,额边青筋暴露,眼球突兀,豆大的汗珠细细密密窜冒出来,模样委实可怖。周身犹如万千条小虫往复窜动、翻游,不断地撕咬着他每一寸皮肤,痒甚痛甚!鹤形松躺在地上,来回翻滚,双手不断地抓挠,脸部、胸膛、手臂等处,无数条纵横交错的血痕。

梁天青恐慌无已,可几番呼喊、拦阻却毫无用处,他决计想象不到,这世上竟有如此厉害的剧毒。

少倾,鹤形松抓住他衣服,喊道:“快杀了我!我受不了!痛死了!痒死了!快!快杀了我……”梁天青忙道:“前辈,你坚持住,你不能死啊!”

鹤形松大吼一声,纵身一跃,便向树干上撞。梁天青大惊,急忙拦住,心想:“若这般下去,前辈做出……后果将不堪设想。”便道:“前辈,晚辈无意冒犯,得罪了!”言罢便点其膻中穴,令他昏迷了去。

他一时茫然,不知眼下该去往何方。纵然与史敢当等人会合,却未必有医救鹤形松之法,而师父虽然武功不俗,可对这毒理,也是一知半解。

“倘若吴师妹在此,我定不会像现在这般束手乏策的。”他心下好生愧疚,原本答应史敢当护得鹤形松周全,可眼下他却毫无办法,不由想起相隔两处的吴莹,他喃喃地道:“若是吴师妹在此,他会怎么做呢?”

他静坐原处,担心鹤形松醒来毒性大发,并不敢合眼。待得旭日东升,天色渐亮,便往芮城赶来。

芮城隶属平阳府解州辖内,虽不及荆州等地之繁华、喧嚣,但街上也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梁天青背着鹤形松,牵了马走在本不宽敞的道路上,显得十分拥挤,有时隔上好一会才能走动几步。他向街边的老伯打听了附近医馆位置,穿过两条大街,便见到一药铺,梁天青心下一喜,一路小跑过去。

走进铺内,梁天青便道:“大夫,麻烦你看下我老伯害得什么病?”一位捣药的老者停下手来,道:“公子请将他放到榻上。”梁天青按其吩咐,将鹤形松缓缓放在一旁木塌之上。

那老者挽起鹤形松衣袖,二指轻轻搭在其脉部。那老者切了会脉,边捋长须,边是摇头,却不说话。

梁天青忙问:“怎么样,大夫?”谁想那老者仍不答话,会起梁天青左手,切在他腕部。梁天青道:“我又没病,你给我把什么脉?”

那老者摇头道:“你抱着个死人来看病,怎么说没病?我看你是神志不清了。”梁天青呆呆地道:“死了?”老者叹道:“不错,人死不得复生,公子请节哀啊,可别熬坏了身子。”

梁天青勃然大怒,喝道:“你胡说八道,鹤……我老伯根本没死!”

老者道:“嘿呦,我这店开了几十年了,头一次听人说我医术不行。你老伯害了一种剧毒,毒气已散至五脏六腑,早就没了鼻息,只是尸体还没凉透罢了。”

梁天青忙道:“不会的,一定是你诊错了。”

那老者道:“公子,你老伯的确死了,任谁医术再高,也断无回天之能。你若不信,只管到其他铺里问问。老朽犯不着拿本店声誉来和你说玩笑吧,还是赶快送到义庄吧。”

梁天青听后,艴然不悦,锐利的目光斜向那老者看去。

老者心生惧意,吞吐道:“我……我说的你都……实话嘛!”他见梁天青兀自怒目相视,道:“那……我不说了,还不成么?”

梁天青背着鹤形松从店内出来,又到镇上另一家医铺,可两家大夫所云如出一辙。梁天青嘴上说不相信,但两位大夫都说鹤形松已死,任谁也不免心灰意冷。近两日以来,他寸食未尽,便寻了家客店坐下,要了几个馒头,却也无心食用。他呆在原地,神游许久,只盼史敢当三人逃出生天,能有良策。

他心思不定,不觉之间,日落月升,已是晚间。

跑堂见梁天青兀自坐在原地,拿着半块馒头一动不动,走近说道:“客官,需要小的为您安排厢房么?”

梁天青道:“哦,不用了,天色……”他本以为天色尚早,目光一扫,店外却已大黑,便道:“那请兄台帮我安排一间干净的厢房吧。”

跑堂应道:“好嘞,小的这就去安排。”

梁天青随跑堂到得厢房,将鹤形松放在床上歇息,自己则坐在一旁桌前。跑堂见鹤形松神色迥异,想是得了重病,问道:“这位老伯,可是害了大病?”梁天青为此事愁眉不展,只点了点头,却不答话。

跑堂又道:“怎地不去看大夫?”

梁天青心烦意乱,本不愿答话,却见跑堂并无歹意,便道:“我这位大伯害得一种罕见的怪病,镇上寻常郎中均医治不得。”跑堂道:“原来如此。我倒还知道一位神医,定能医得。”

梁天青惊喜交集,忙问:“真的?”他此话既出,心下却是一凉:“那‘圣手毒仙’是何等人物?他下的毒,自是只有他一人解得,寻常医者,哪里能治?”

跑堂道:“自然是真的,这位神医便住在南阳城之东的‘幽兰谷’。”

梁天青道:“幽兰谷?那南阳之西曾是东汉时‘卧龙先生’躬耕之所,不想南阳之东竟还住着这么一位神医。幽兰谷……幽兰?”他隐隐间想起“五柳先生”陶渊明所著一诗,低声吟道:“幽兰生前庭,含薰待清风。清风脱然至,见别萧艾中……这谷名儿取得倒好,想必住得绝非常人。”

“嗯,十余年前,河南山西一带受瘟疫蔓延,许多郎中都无计可施。若非神医出手,只怕我们这些百姓早就消亡殆尽了。”

“我看你今年才二十出头年纪,十余年前的事,你如何清楚?”

“此事不假,咱们这一带很多百姓都清楚,我是听家里长辈说的。”

“原来如此。”

“不过……”

“什么?”

“我也只是听说,不曾见得,据说这位神医性格十分怪异。曾有王室官员以千金求医而不得,贫苦百姓身无分文,他却不遗余力的医治。”

梁天青暗暗称奇,问道:“哦?居然还有这等事?”跑堂道:“不错。”

梁天青素来对贪官污吏颇为厌恶,听到这位神医厌官亲民,愈发感到敬佩,道:“这神医独善其身,想必对贪官污吏深恶痛绝,别人纵使以千金为酬,也不肯出手医治。非不能也,实不为也,果然真豪杰、大丈夫。”讲到此处,不由想起傅千金一干人等,为了一己之私,竟然连师父也要出手加害,当真是千差万别。

“是啊,定是如此。”

梁天青道:“那我明日一早便启程去往幽兰谷,多谢小兄弟告知。”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两银子,递在跑堂手里。跑堂道:“多谢客官,我就不妨碍您歇息了。”

到得子时前后,鹤形松又似发疯一般,在全身乱抓,梁天青无奈之下,又点了他穴道。梁天青见鹤形松中毒不轻,不敢稍有耽搁,以致误了他性命。眼下并无良策,只得到幽兰谷一试,打定主意次日一早便去往南阳府。这一夜似乎特别漫长,梁天青生怕鹤形松又出现什么意外,便在一旁照看,几乎彻夜无眠。

次日清晨,梁天青携了鹤形松,乘马向幽兰谷赶来。

南阳是千年古城,自古至今出了无数的名人轶事,如兴周八百年之姜子牙、策扶勾践霸业之范蠡。一代名相诸葛孔明曾躬耕于此,刘备“三顾茅庐”犹鱼得水,继而三分天下。

梁天青马不停蹄,于午时经过南阳,径直向东边的幽兰谷奔来。东行二十余里,细雨清风,绿荫成林,偶尔一两朵色彩斑斓的野花迎风招展,芳香迷人。又得七八里,便见一片兰花丛浮现眼底。每一朵兰花枝上都附生了三四束青枝,与花心甜美的笑容衬托、相映。花托上环生了四五片花瓣,细雨过后,雌蕊群、雄蕊群都漏出俏皮的身来,显得格外温馨、清雅。

眼下兰花不见边际,丛间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往深处。

梁天青心想,小路尽头则该是神医的住处了。倘若骑马而行,一则对神医不敬,二则难免踩踏到兰花,梁天青下的马来,将缰绳拴在一旁树干上,自己则背起鹤形松,徒步沿小路而行。

每过三余里,两侧兰花便是另一般颜色。通往深处,依次分列了红、绿、黄、白、蓝五种色彩。但觉每一束兰花都香气芬芳,浓而不涩,郁而不腻。隆冬之时,几时见得这般美景?不由心驰神往,陶醉万分,当下叹道:“好个幽兰谷,就是吴道子、顾恺之复世,也未必能画出十分之一的景致!”

梁天青不敢怠慢,均想鹤形松若能侥幸不死,必定来此一睹为快。那路本就不宽,又怕一时莽撞而踩到兰花,走路自是小心翼翼,这么一来倒费了不少时间。穿过十余里花丛,已近申时。

但见花丛尽头,坐落着一间木屋,想必是神医的住处。梁天青大喜,穿过花丛到得木屋前方,随即双手抱拳,正欲向屋内主人道明来意,目光一扫,只见左侧一名女子蹲在蓝色的兰花丛边浇水。

那女子身穿淡蓝色衣衫,与头上晴空、眼下花丛几乎融为一体,一身清香也丝毫不亚于兰花的芳香。一举一动,娉婷婀娜,逸态横生,偶尔一两点笑声,更似细雨天虹,像极了天上的仙女。

梁天青虽只见到女子的背影,却也不由呆了。

十余里亭亭玉立的兰花,已是世间稀有的景致,但与女子的绰约风姿相比,却犹有不及。梁天青一言不发,只全神贯注的盯着眼前女子的一举一动,似乎已忘却了此行的目的。

梁天青心想自己莫非到了天宫仙境,才见到这等美丽的女子?凡人也罢,天仙也罢,生平能见到这般女子,死亦无憾了。他越看越呆,越看越痴,而后竟失声道:“神仙姊姊……”

那女子听到他讲话,不由一惊,转过身来,问道:“你是谁?”梁天青沉醉其中,未曾注意到女子讲话。她又问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梁天青这才反应过来,但见那女子杨柳细腰,身姿曼妙,二十七八岁年纪,肌肤白净,面戴轻纱,虽然见不清她面貌,但想来自是沉鱼落雁、国色天香。就连讲话的声音也是十分好听,不是天仙,却胜过天仙。

梁天青道:“我……我是来找神医的,没有没歹意,适才见……见姊姊便如天上的……的仙女一般……无礼之处,望姊姊恕罪。”

那女子见他神情、动作甚是滑稽,“噗嗤”笑了一声,道:“你没见到我的容貌,才这样想,若是见到,便会说我是丑八怪了。”梁天青急忙摇头,道:“不不不!姊姊就是仙女下凡,怎么会是丑八怪呢?”

那女子笑道:“你这人看似呆头呆脑,一张嘴到挺甜,尽挑好听的话说。”

梁天青忙道:“我说的都是实话,若有半点虚言,便叫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姊姊,你可信我了吗?”那女子道:“你满嘴都是假话,我如何信得?你来找神医,所为何事?”

梁天青这才想起此行缘由,当即将鹤形松放在地上,心想这女子定是神医亲属,如实道:“这位是仙鹤派鹤掌门,现下中毒极深,想来世上仅神医一人可治。在下贸然叨扰,心感愧疚,只盼神医能出手相助。”

那女子道:“原来是为这般。不过你来的不巧,神医已不在谷内。”

梁天青惊道:“敢问姊姊,可知神医身在何处?我即刻动身前往。”他见那女子心下踌躇,未曾接话,又道:“人命关天,鹤掌门又是江湖上人人尊崇的前辈,只盼姊姊告知神医下落。”

那女子道:“神医现下不在谷内。”

梁天青惊道:“那姊姊可知神医现往何处?鹤前辈危在旦夕,非神医不能救。”女子道:“大约四五年前,神医便已驾鹤西去了。”

梁天青听后,身子一软,几乎瘫坐在地。他心如死灰,料想当世已无人能救鹤形松了。梁天青倍感自责,自言道:“我受史兄所托,答应护得鹤掌门周全,可……可眼下……”

那女子似乎颇为震惊,问道:“你不是仙鹤门人么?”

梁天青这才想到,适才为女子身姿所动,尚未禀明姓名,忙道:“在下梁天青,隶属荆州神剑派,并非仙鹤弟子。”那女子轻“哦”地一声,道:“想必你与这位鹤掌门交情匪浅。”

“那却不是,我与鹤掌门也只是初识,只是受一位史敢当的兄台托付。”

“这么说,你与那史敢当是熟识了。”

“不瞒姊姊,我与史兄也只见得一面。”

“你与人家仅有一面之缘,便不辞劳苦,赶到幽兰谷求救?”

梁天青见她神情诧异,道:“家师时常教诲我等,身处江湖,当行侠仗义,才不负一身武功。”女子听后只淡淡一笑,却不接话。

“对了,还未请教姊姊芳名。”

“我复姓慕容,单名一个玥字。”

《山海经》曾载,黄帝之子少皞出生时,五色凤凰领百鸟集于庭前,并衔果核掷于少皞手中。而后大地震动,穷桑倒地,果核裂开,一颗流光异彩的神珠闪耀而出。众人大喜,寓为吉祥之兆,太白金星见神珠皎如明月,亦是天赐君王之物,即定名神珠为“玥”,少皞即称“凤鸟氏”。

梁天青对古文著作略通一二,于此事曾有听闻,心想:“玥者,天下第一神珠,配姊姊这般美貌,当真合适不过。”当即道:“好名儿,姊姊这般美貌,以‘玥’为名,真乃绝配。”

慕容玥嫣然一笑,道:“莫要油嘴滑舌了。你还是想想法子,去求‘圣手毒仙’救治鹤掌门吧。”梁天青听到“圣手毒仙”四字,心头一震,只呆呆瞧向慕容玥。

慕容玥莞尔笑道:“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此毒乃‘圣手毒仙’所下,自当由他来解。”梁天青俞觉骇异,问道:“姊姊,你不曾问诊、把脉,只见得鹤掌门一面,何以知晓此毒乃‘圣手毒仙’所下?”

慕容玥道:“医家有‘望、闻、问、切’之法,医祖扁鹊曾著《黄帝八十一难经》。经中有云:望而知之谓之神,闻而知之谓之圣,问而知之谓之工,切脉而知之谓之巧。寻常郎中医术浅薄,只知问诊、切脉,却不知病人之症早已显露皮表。这位鹤掌门左耳后的翳风穴有一半寸大小的红色血斑,胸膛天突穴、俞府穴、背后的风门穴、灵台穴均呈深紫色,每日子时前后周身如万千条毒虫撕咬一般,剧痛难忍,可是如此?”

梁天青忙扶起鹤形松,观其左耳后的翳风穴果然有一血斑,翻开衣服,由见其天突、俞府、风门、灵台四穴尽如女子所言,均呈紫黑色。梁天青照料鹤形松多时,却不曾注意他身上诸多异处,不想这么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只见得一面,竟这般清楚。至于每日子时前后的症状,梁天青又是亲眼目睹,心下又是惊愕,又是钦服。

梁天青心道:“姊姊医术之高,天下莫能出其右,想必她与孙神医颇有渊源,若非师徒便是亲属罢。”当即拜倒在地,道:“慕容姊姊,鹤前辈危在旦夕,还请你出手相救。”

慕容玥稍作迟疑,道:“鹤掌门所中之毒,是一种名为‘毒葵’的剧毒。原本葵花向光而生,可这‘毒葵’偏生于阴寒之地,每日须喂食以女子鲜血,七年方才开花结果,而后将花果研磨成粉,便成了无臭无味的剧毒。此毒虽然猛烈,但服下后七日内不致会害了性命,中毒者三日后会醒过来,第四日起全身又开始剧痛,此后每一日所受剧痛较前一日都强上十倍,中毒者会生不如死。待七日过后,便七窍流血而亡。看来‘圣手毒仙’虽然有意加害鹤掌门,却不想他立时死去,不知何故?”

梁天青听她所言,与那日褚氏兄弟所说分毫不差,心中甚是敬佩,又想:“原来如此,下毒之人定是想以此逼迫鹤掌门交出《朝天诀》来,不过这心肠也忒毒了。好在鹤前辈命不该绝,遇到医术奇高的慕容姊姊。”便道:“姊姊,你对医理知之甚祥,必然有解救的法子,还请出手相助!”

慕容玥微笑道:“清楚药理未必多难,可要解救只怕就不那么易了。”

梁天青见她心有顾虑,道:“姊姊,你若不出手搭救,鹤掌门便非死不可了。哪怕现下仅有一丝生机,也当试上一试了。”

慕容玥敬他为人仗义,早有相助之心,可“圣手毒仙”是何等人物?“毒葵”又是一等一的剧毒,自己纵然全力以赴,也仅有三四成的把握。可眼下听梁天青之言,断无相拒之理,便道:“那好吧,你起来将鹤掌门抱到屋里来。”

梁天青喜道:“是。”即按慕容玥嘱咐,将鹤形松抱起随慕容玥走进屋内。

屋内装饰十分简单,只一张木桌、几个凳子罢了,甚是冷清。只墙面上点缀了几束形态、色彩各异的兰花,倒是增添了些许生机。梁天青按慕容玥示意,将鹤形松平放在屋内一张四方木桌之上,一举一动,均倍加小心。

慕容玥伸出纤手搭在鹤形松手腕,轻点脉搏,但觉对方脉搏时而平稳,时而沉重,时而突胀,时而断续,奇异之极,又觉一股力道在其体内乱游乱窜,不禁叹道:“‘圣手鬼仙’果然了得。”

梁天青心下焦急,忙问:“姊姊,怎么样?鹤前辈体内之毒,可有解救之法?”

慕容玥道:“‘毒葵’已在鹤掌门体内扩散,再延搁一日,待此毒蔓至五脏六腑,便是医祖复生,也解救不得了。”天青道:“那该如何是好?”慕容玥道:“此毒剧猛,较我预想中还要厉害。现下别无他法,只得‘以毒攻毒’,于此法我也只两三成把握,剩下的便听由天命了。”

梁天青于医术所知有限,问道:“如何‘以毒攻毒’之法?”

慕容玥道:“烦请梁公子去帮我摘三朵黄色的兰花、三朵白色的兰花,注意不要碰到花蕊和花瓣。”梁天青不知缘由,问道:“这些兰花鲜艳亮丽,摘下来多可惜啊。”

慕容玥瞧了他一眼,淡淡一笑。

梁天青茫然不已,问道:“怎么了,姊姊?”慕容玥道:“我种这许多兰花,可不尽是为了好看的,每一朵兰花固然亮丽,却尽是剧毒之物。这些兰花喂食以特殊药物,才能四季常开,芳香不减。而喂食的药物,却是以数百种毒草研制而成。这些兰花长成之时,也便成了剧毒。”

梁天青道:“原来如此。”隐隐间,不由脑后一阵凉意,倘若自己并非爱惜花草之人,无意间碰到剧毒之兰花,便非死不可了。梁天青又道:“姊姊,这兰花既是剧毒之物,取之何用?”

慕容玥道:“药和毒本来也没有分别,善用则为济世良药,误用即是害人之毒。可知砒霜乃大毒?但若适量服用,却有劫痰、截疟之效。再如甘草、芫花,尽是解病良方,但若一同服用,便成了害人性命的剧毒。同理,这些兰花虽然剧毒,但如能适理使用,便是救命的良药。此刻鹤掌门身中毒葵之毒,危在旦夕,便须这兰花才能化解。”

梁天青叹服:“姊姊深明医理,造诣非凡,在下佩服,我这就取兰花来!”说着便纵身跃至屋外,向兰花丛奔去。慕容玥也到一旁木屋中去了件捣药罐和一双木筷,回到鹤形松身旁时,梁天青也取了六束兰花回来。

慕容玥道:“你将鹤掌门扶坐起来。”又道:“将白色兰花的花蕊、花瓣用筷子取下,放在罐内捣碎。”梁天青均按她示意做了。

慕容玥点了蜡烛放在一旁,又取出一件灰色包裹的物事,打开包裹,却是针灸用的银针,共是九支。她令梁天青剥去鹤形松上衣,依次取出锋针、员针、斗针、利针,用火烤之后,沾了沾捣碎的花瓣汁液,分别刺入鹤形松天突、俞府、风门、灵台四穴,深浅却不尽相同。

那兰花是剧毒之物,自鹤形松后背四穴进入体内,与原本的“毒葵”相形抗拒。只见鹤形松浑身忽冷忽热,汗水直冒,他体内两道剧毒均厉害无比,换做常人,非伤及五脏六腑不可,若非他内力不俗,这“以毒攻毒”之法就行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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