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姐,你看……她多么爱那个人,一直到死。”
“真是……很不幸的女人。”夏离罗叹息着回答道。她想贝尔维亚必然还有话要说的,因为这个女人的故事分明和贝尔维亚没有关联。
“不,那个人已经很分明地拒绝过她了,一开始他们两人都很清醒,到最后他们两人也都很清醒,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贝尔维亚沉声说,“不幸的女人,是在男人很清醒的时候,自己不清醒……比如……我的母亲。”
夏离罗心里一动,她知道贝尔维亚看着自己的那份目光是什么了,也知道他在寻找的那个旧日的影子是谁了。
“我的父亲是个老混账,我一点都不想管他叫父亲。他其实不爱女人只爱她们的身子,但是和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口口声声都说他爱她们爱得要死,然后还专门欺骗纯情的小女孩。
我的母亲遇到他的时候才十五岁,他二十八了,你想他们的经验差别有多大,母亲被他骗得神魂颠倒,后来还为了和他——一个做尽坏事的黑道——在一起而决绝地离开了自己的家庭、离开了自己原本的生活,因为和他的关系而卷入黑道的争斗,她单纯又无知,一次又一次地被人伤害,父亲是她唯一的依靠,但是父亲却连她是谁都没记住,只知道这是和自己搞过的女人。
母亲亲眼看着他一个又一个地找女人,却还是天真地以为他心里一定是真爱着自己的,她觉得她能为所爱的男人生个孩子真是太高兴了,可是父亲根本不需要她也不需要我。母亲被他的敌人抓去,他没有为救她付出一分的努力,因为她没力气没魔法什么都没有,对他来说没有多的利用价值,他知道母亲被杀的的时候哈哈大笑说那个脑残女人总算不会再缠着我了!”
贝尔维亚的怒火已经溢于言表,夏离罗看着那双眼睛,分明是黑色的眼睛此刻看起来也好像变回了红色,燃烧着地狱的火焰,也许随时会扑出一头火龙什么的,利爪獠牙都在燃烧。
她知道贝尔维亚不是兰斯宠爱的少爷,但是并不知道更多,因为安陵明华他们告诉她的也仅限于此,而背后的原因并不详尽。她也知道贝尔维亚虽然到处找女人,但是从来不会诱拐不懂事的少女,他只和风月场的老手一起玩,他找的女人都很清醒,从来不会对哪个相好动起痴恋之心。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母亲。
“别太恨过去了,那个混蛋已经死了,人要向前看。”她勉强地说,人人都知道要向前看,但是人人都会有无法遗忘无法放下的事情,特别是仇恨。
“我没恨他,他不值得,我想说的是我的母亲。”贝尔维亚的眼里一瞬间压下了所有的表情,他执掌奥特里斯的事务多年,情绪的收敛只需刹那便不露痕迹,“我想说的像你这样的女人,为什么把人生都放在要握住爱人的手这种目标之上?你为什么不觉得会用刀剑、把刀剑用得好是一种巨大的成就,反而说因为它对你追上那个安陵明华没用,就是种没用的力量?你要那个安陵明华做什么!
我的母亲追逐父亲,放弃了一切,最后被她根本不认识的人折磨致死;玛尔维娜·斯普林霍尔追逐着微微安,最后被她自己执念所化的魔物杀死;教廷的公主露西追逐着圣裁骑士长丹尼尔·林德,她拼命想要帮到他的忙、想要追到他的身边,结果丹尼尔越来越不想见到她、定下了十多年的婚约至今也没有兑现,虽然暂且没有结局,我想他们两个以后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利西斯那个朋友叫安德兰娜的也是,不知道想着哪家的小子,整天心神不安,但是说自己追不到,所以连开口去找人告白也不敢……”
贝尔维亚慢慢地说着,越来越低沉:“然后是你,夏离罗,为了能够帮到那个安陵明华,你冒着危险前来西陆——如果是我爱的女人,是我的妻子,我才不会让她轻易地到东方去冒险,你说呢?
你不觉得好糟糕的吗,这些事情?为什么女人的幸福一定要是和某个男人在一起?埃莉就是个聪明的女人,她自己做生意、自己打架,赚钱都是为了自己吃好穿好,那不是很好吗?”
“你可是个男人,竟然会说出女人不需要男人就能幸福这种话……”夏离罗有气无力地说着,知道自己其实已经输了。贝尔维亚问出了那句“如果是我爱的女人才不会让她轻易地到东方去冒险”,她就知道她一直以来的梦都被敲碎,安陵明华不是爱她而和她结婚的,她分明比谁都清楚,但是又比谁都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我没说女人不需要男人,就像我没说男人不需要女人一样。”贝尔维亚不满地说,“我说的是你们都是一群笨女人,人生的目标都歪了,女人当然是需要男人的,但那怎么说也是为了自己的幸福吧?只有为了你的人生否定那个安陵明华的道理,没有为了那个安陵明华否定你的人生的道理,什么叫不能追到他就是没用的,难道你是为了他出生的嘛,开玩笑,你可是为了你自己出生的!”
夏离罗想她真是小看这个人了,身为四处找女人的男人竟然会为“女人的人生幸福”而说这么多话,虽然这到底不是因为他道德高尚,而是因为幼年时看见母亲的悲惨遭遇心里留下了深重的阴影,说穿了又是另外一种执念,像仇恨一样深重。
每个人都有无法放下的执着,每个细节里都有无法遗忘的过去。
夏离罗想起西陆的年轻女皇还沉睡在冰棺里,尤利西斯他们似乎都认为她死了,才用冰棺保持她的尸身不腐。但是出行之前安陵明华就告诉她西陆女皇没有死,因为某种强大而深刻的执念,她的灵魂拼命地念着“我不要死”而留在了身体里,虽然竭尽全力,虽然沉睡不醒,但是她还拼命坚持着那份不知来源的信念,坚持着没有死。
那又是什么样的执着呢?是对她的国家的责任心、对她的人民命运的忧虑,还是……别的什么呢?
自称为“茵陈”的神秘人和尤利西斯一起随军出行了,并且很早就告诉她:“我知道你是清楚苏妮娅没有死的,不要说出来,谢谢。”
又因为什么而不能说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