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检查下来,好在小家伙烫得不算严重,除了小腿肚上起了两个水泡之外,其余地方只是有些烫红。
不幸中的万幸,热水袋里的水是隔夜的,但宝宝皮肤娇嫩,还是烫出了事。
医生对伤口作简单消毒,又开了药单,杜箬带着孩子去排队上药,丁阿姨带着杜良兴去楼下交费。
上药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护士。
或许因为护士动作没轻没重,小家伙哭得特别厉害,沙哑的声音变得尖锐,简直声嘶力竭。
杜箬红着眼睛:“麻烦,能不能轻点?”
“现在知道心疼了?当初干嘛去了?你这已经是今天第三个被热水袋烫伤的了,一个个看你们都年纪轻轻,生了孩子不好好带!你说这么小的孩子能用热水袋吗?没点常识!”
护士一边上药一边训斥。
杜箬被训得哑口无言,可看着小家伙腿肚上触目的烫伤,她自己也没了神。
训完之后护士也觉得自己说重了,抬头看一眼杜箬。
杜箬因为一路奔跑,折腾到医院的时候头全部乱蓬蓬,脸色蜡白,额头有汗,眼圈更是红得像兔子。
“你一个人带孩子过来的?我看这孩子还没足月吧,你一个月子里的人怎么跑出来带孩子看病?孩子他爸呢?”
护士或许是好心,杜箬却尴尬无比,支支吾吾回:“他爸太忙,我还没来得及通知他。”
“忙?忙也不能让月子里的产妇出来吹风见光啊!都说现在的小年轻不负责任,姑娘,孩子不是这么容易养的…”
千难万难,杜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十全准备,可这一个小波折就已经让她近乎崩溃。
老护士见她似乎又要哭了,渐渐同情起来:“哎…这回是没什么事,以后小心一点。回去之后让宝宝别碰水,伤口的地方别磕到碰到,水泡可能还会变大,你每隔一天来换次药。”
杜箬连连道谢。
护士见她六神无主的模样,摇头提醒:“看你是第一胎吧,估计没什么经验,这么小的孩子不能吃药,但伤口要防止炎感染,你是母乳喂养吗?如果是母乳喂养,这段时间别吃鱼虾海鲜,另外,孩子受了惊吓,晚上你惊醒点,注意别让他烧…”
从烧伤科出来的时候,杜箬后背已经黏了一层冷汗。
一路争分夺秒般的奔跑和慌张,她早就精疲力竭,好在宝宝已经不哭了,由丁阿姨抱着。
杜良兴扶着杜箬往外走。
莫佑庭从医院外面跑进来,形色匆忙:“了了怎么了?要不要紧?”
杜箬木愣愣,意识还停顿在惊吓中。
莫佑庭见她脸色白得吓人,立刻握紧她的手:“杜箬,你别吓我,到底怎么了?电话里你也没说清楚…”
“孩子被热水袋烫了,还好没什么大碍,起了水泡,已经包扎好了。”杜良兴见她不说话,替她回答。
莫佑庭舒了一口气。
他也是接到丁阿姨的电话就立即赶过来了,当时还在开会,他也没来得及穿外套,公司的工位牌还挂在脖子上。
“好了好了,没事了,杜箬…没事了。”莫佑庭轻轻捏了捏杜箬的脸,企图唤醒她被吓懵的意识,“我来了,没事了,以后小心点就行了,回去吧,我送你们。”
杜箬的眼珠总算动了动,抬眸看了莫佑庭一眼,脚步却没有动。
杜良兴轻叹气,开口:“她是被吓坏了,让她自己缓一缓,先回去再说吧。”
“嗯,回去。伯父,我先送你们回去。”莫佑庭朝杜良兴点了点头,又转过身来将杜箬肩膀上的围巾围好,将她白的脸全部裹住,这才搂着她的肩膀走出去。
也不管有旁人在场,莫佑庭反正就这样一路搂着杜箬。
车上很安静,小家伙睡得不大安稳,时而轻哭几声,听得出来,刚才哭得很厉害,所以小家伙哭声已经很沙哑了。
因为怕惊到宝宝,大家都没再说话。
除了丁阿姨。
丁阿姨一直自责,忐忑不安,她也是吓坏了。
如果雇主宝宝因为月嫂失责出事,月嫂是要承担责任的。
下午莫佑庭没再回公司,在客厅陪杜箬坐着。
丁阿姨陪宝宝在卧室睡觉,杜良兴在厨房给杜箬炖汤,带来的黑鱼暂时是不能吃了,他又去临近的菜场买了一只鸡。
因为宝宝被烫的事,杜箬情绪变得很阴郁,回来后一直没怎么说话。
莫佑庭哄了好久,她才吃了半碗鸡汤,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话。
“今天帮了了上药的护士说,我不是个合格的妈妈,我一直以为我做好了十足准备,以前弟弟老是半夜送医院,我也处理过很多紧急情况,所以我以为我应付得过来,可是今天抱着了了在路上跑的时候,我才现我错了…”
杜箬托着搪瓷碗,碗里的白雾外上升,导致杜箬苍白的脸更加白,眼圈越红。
莫佑庭坐到她旁边去,接过她手里的汤碗。
“又乱想了,刚做妈妈难免会手忙脚乱,好了,事情过去了就行了,不准再拿这件事为难自己。”莫佑庭笑着开导,半开玩笑似地说:“产妇都容易得产后抑郁症哦,你当心点,哼哼……”
杜箬倒真的笑了出来。
她也没那么多闲工夫乱想。
了了出生后,她的心态出奇平和,除了乔安明在医院的那段时间之外,其余时间她都很和顺。
只是今天这件事像是一浪风,搅破了杜箬心里的平和。
“我总是高估自己,其实我根本应付不来,事情往往没有我想的那么容易,以前对乔安明的事也是,我以为我只是爱他,只想跟他在一起。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不想害他离婚,不想让我妈死,只求跟他短暂地开心一段日子,哪天他腻了,或者我们感情淡了,可以马上分开。可是我错了,事情展成今天这样,全是我的问题……”
“……”
莫佑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一提到乔安明,他就无话可以反驳。
杜箬的性子就是这样,有些东西要么她死藏着闭口不谈,一旦她破了那个口子说,便没有别人插话的余地。
他就聆听好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当她的聆听者。
“莫佑庭,这世上真没有便宜的事啊。什么都要付出代价,什么都要承担后果。前几天小冉来看我,她说我其实心里很害怕,她说对了,我心里真的怕死了,一个人带着孩子很难捱,日日岁岁,不是那么容易挺过去的,我还特别任性,什么事都不考虑后果,我爸一再强调不需要我去车站接他,可我就是要去,就是要去…结果把了了烫了,了了哭的时候我也只能抱着他哭,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根本办不到…”
越说越乱,情绪像裂了一个大口子,各种东西往外窜。
杜箬说到最后也不知所云了,自己抱着膝盖将头埋下去。
莫佑庭愣了一会儿,贴过去拍她的肩膀:“你还真能胡思乱想,这趋势不好,当心别真得抑郁症,到时候我得给你找心理医生,好麻烦…”
可这招不管用。
杜箬的肩膀开始抖起来,压抑的哭声屏在喉咙里。
莫佑庭知道要出事了,赶紧将她从膝盖上拉起来,搂进自己怀中。
“还真哭上了?都当妈了,你就这点本事?带孩子哪能不磕磕碰碰,我小时候几个佣人看着我呢,还老是给我妈捅幺蛾子,胡妈总是鬼叫,说我上辈子肯定是她的冤家…”
他也是劝得乱七八糟。
都是没有当父母的经验,但莫佑庭的心疼是真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杜箬基本是醒着。
孩子一动她就跳起来。
也不知是因为白天受了惊吓还是烫伤的地方疼,小家伙夜里一直啼哭,要抱,一放到床上就闹。
丁阿姨和杜箬轮流换班,抱着哄,总算熬到天亮,可第二天下午宝宝就开始烧了,杜箬又抱着他去医院。
公立医院的儿科永远是最拥挤的,排了半天队,进诊室只检查了数分钟。
“伤口没有炎,可能孩子惊厥。这么小的孩子也不能挂水,回去贴退烧贴吧,观察半天要是温度还不退你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