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唯延老先生这人清高气傲，是有些文人风骨在身上的，很少会对谁这样主动放低姿态。更何况，他这样主动握手激动道谢的人，是个比他要整整小上四五十岁，还只在上高中的少女。一句少年英雄，可见其情真意切。“季老先生过奖了，”陆笙回握住季唯延的手，认真道，“我只是做了一个华国人应该做的事，这没什么。”

“比起在格斗力量方面有天赋的我，当时为了文物不惧生死跑去参赛的季言，其实才是最值得敬佩的。”

季唯延也没想到，少女年纪这么小，言谈举止却有种超出年龄的谦逊沉稳。被他感激夸赞，第一反应不是自夸或谦虚，而是在他面前提及他孙子的爱国热忱与奉献精神。这不由得让季唯延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少女就产生了极大的好感。这个年头，这个年纪，如此踏实低调又有能力的孩子可不多见。“哪有，”季言有些害羞，挠了挠头道，“其实我也知道，就我这样的体格，根本就一场比赛都不能赢得过。要不是你在，文物怎么能赢回来。”

“不过……”季言看向陆笙，“当时你和我见面从始至终都带着熊猫面罩，我认不出你的年纪来。觉得你年轻，却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居然只在上高三。”

“你今年在念高三？”

闻言，季唯延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在江城的学校念书？”

“是的。”

陆笙点点头。季唯延立马问陆笙：“那你有没有打算，想去国内哪所学校上大学？”

季唯延是京大考古系的特级教授。考古系向来是各个高校最冷门的专业没有之一，哪怕是全华国的最高学府京大也不例外。京大的考古系总共加起来没超过二十个学生，而这十几个学生里真正能潜心于考古事业的学生更是没几个。季唯延每次上课都倍感失望，遗憾自己没能遇上一个能静下心来又踏实肯干的孩子来做他的关门弟子。所以陆笙一说到自己正在读高三，季唯延立马就动了心思。虽然不知道少女现在在学校的成绩如何，但单看她的言谈举止，就知道她品行端正，又有爱国爱护文物之心。做考古和古文化研究，不需要学习成绩多么出众，戒骄戒躁、不追名逐利、沉稳踏实才是最重要的品质。再过段时间，京大的人才特招工作就要开始了，他手下正好有推荐名额。这样好的孩子，他可得想办法把她留在身边。于是季唯延立马问陆笙：“孩子，以后想不想来京大念书？”

“我是京大考古系的教授，不知道你对考古事业感不感兴趣？”

季唯延居然问少女想不想来京大读书。京大对绝大多数华国的学生来说，那都是可望不可即的天花板高校，一般只有每个省市的状元才能有机会去念。一般人若是听到这样的问话，肯定会不加任何犹豫地点头，不过陆笙却站在那里想了一下。“京大…的确是我的理想大学。”

“但我感兴趣的专业和领域有许多，我目前也不确定我大学想要读哪个专业。”

“好吧。”

没听到少女直接说肯定的答案，季唯延显然有些遗憾，但也觉得正常。“孩子，我和小言这次来江城，是要去考察江城边上小镇的一个古建筑，大概明天一早就要动身。”

“这样吧，我们互相交换个联系方式，如果你以后想在考古领域发展，可以随时联系我。”

说着，季唯延掏出手机。陆笙说出自己的号码，一旁的季言用季老先生的手机拨了过来，然后帮他存上了陆笙的手机号。又是一顿寒暄之后，陆笙和他们告别。她不到九点的时候回到了陆家，然后就回房间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华国和苏黎有四个小时的时差，现在苏黎那边应该是凌晨一点多。大概一小时前，厉慕沉有发来他要睡了的消息，这会儿应该已经睡沉了。陆笙和厉慕沉认识以来，是从来没有过这样两个人分隔两地的时候的。大多数情况下，只要她说一句想见他了，厉慕沉就只会回两个字——“等我”。只要她想见他，他总会将手头上的事情先放在一边，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来见她抱住她亲亲她。而现在这样三天不见，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陆笙心里某种名为思念的情绪已经到了极致。想见，那就去见。人类总是会因为种种条件而无法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可她又不是人。她是妖，很强的妖。只要她想，她就能见到自己的爱人。关灯之后，房间里陷入一片昏暗。黑豆懒懒窝在被窝里趴在她胳膊边睡觉，呼吸有节奏地一起一伏。陆笙抬起手，无名指上那个镶嵌了红宝石的蔷薇戒指，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暗红色的光芒。与此同时，远在大洋彼岸的岛国苏黎，在某个酒店房间里——厉慕沉无名指上荆棘鸟翅膀交叠围成的戒指，也有同样的光芒闪烁，只是他未曾注意到。来到苏黎的第三天，祖母依旧下落不明，厉慕沉这几天也从未放松下来好好休息过。尽管苏黎这边的警长已经很上心了，但想要在一个有几百万人口的国家找到一个悄无声息失踪、监控证据又被销毁的老人，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事情。祖母身在何处，祖母被何人带走，祖母的病会不会发作，再发作几次她的身体还能扛多久……脑袋里总想着这些，即使是在睡觉，厉慕沉也睡得并不安稳。陆笙出现在房间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床上厉慕沉即使闭着眼，也微微皱起眉头。男人的脸依旧英俊到无可挑剔。英毅的眉，高挺的鼻，线条清晰分明的下颌线。不似和她待在一起时的柔和，透着某种坚韧又凌厉的气息。只是几天不见，他好像瘦了一些。陆笙在那看着，有些心疼，想想也知道男人这几天应该没吃好也没睡好。她抬手去触碰男人的眉心，想要为他抚平紧皱的眉头。然而指尖还未触及，一贯对周围保持警醒的男人忽然睁开双眼。眼睛睁开的那一刻，眸中陡然迸出寒冷而危险的光，而当看清出现在自己床边的人是谁，厉慕沉整个人都怔住了。有那么一瞬，他陷入了一丝茫然，但似乎很快就做出判断。“……宝宝？”

他试探一般触碰少女的手。眉眼在一瞬间变得柔和，眼里的爱意和温柔都要溢出来。“……梦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