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当然不见得是真心,甚至有可能是虚伪的,但偏偏在这个时候说出口,十分高明,既攻击了张晓影,又抬高了自身的形象。张晓影却越听越怒,尽管知道自己已经堕入彀中,可她天性易怒,关键时刻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愈气不打一处来,叫道:“大哥!我说错了吗?我跟我大伯说说话,难道还需要他们批准?”
“我丈夫正在跟我交代后事,很重要,你就不能等等?”一个庄严、阴森、刻薄、高亢的女声响起,“晓影,你被惯坏了,尊重长辈是最基本的道理,难道你大哥说错了?”
庞芳给人的感觉像极了慈禧太后,她这一出声,整个病房里鸦雀无声,全都安静下来。看来她积威已久,双宏集团从上到下都像害怕女皇一样害怕她,畏惧远远大于其他情感的总和。
张晓影虽然性格张扬强势,但这得看跟谁比,尽管盛怒之下,她还是有点忌惮这对母子,便说:“大娘,我看看我大伯,行吗?”
庞芳淡淡地说:“你大伯现在的情况你看得见,你有什么话就告诉我,捡有用的说,我会转告给他。他现在只能听得懂我说话,也只能听得进我说话。你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就不要打扰我们夫妻的最后时光了。”
张晓影虽然刁蛮任性,却不是真有心机城府的女孩,她说不出口,也想不到要反问“你们俩是夫妻吗?没登记也算夫妻吗?”这样的话。可她没料到大伯尚未撒手人寰,大娘就开始“把持朝政”,垂帘而治了。
但她也清楚,自己再怎么受大伯的疼爱,血缘关系再怎么深厚,也总没有人家老伴儿之间的深厚,自己也拿大娘没办法。但她很清楚,大娘恨自己的真正原因,自然是大伯想要把资产的三分之一给自己。
但假如自己放弃这继承权,更不见得会换得大娘的笑脸。张晓影性格简单,可不等同于是无知,她毕竟也是大家闺秀,家族企业的事,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她很明白,要是把这份继承权拱手相让,大娘不但不感激,反而会乘胜追击趁虚而入,彻底把控双宏集团,到时候这个集团就是大娘庞芳和哥哥韩金匙的囊中之物了。
到时候,这集团不但要彻底改头换面,从股权到员工,南疃张家辛苦打拼四十年的基业,将会完全为他人做嫁衣裳。
而相反,假如她牢牢把住这一份继承权,再加上父亲张宏远差不多也有七八千万的资产,还可以暂时跟大娘母子俩抗衡,不至于把张家所有的产业断送在大伯离开人世后的须臾之间。
而此时此刻,正在张晓影激烈思索之际,张宏勋看到于果,双眼却放出希望的光彩来,整个人都又重新焕出活力了。这种变化比较明显,别说大娘看到后不禁眉头一皱,周围大大小小的家属和部下也都看在眼里,不由得诧异万分。
于果踏上前一步,蔡雄还真不敢阻止他,一方面是实力差距的确很大,另一方面,蔡雄以己度人,怕此人要找机会报复自己,把自己给弄伤了,当众出丑尚属小事,万一前途也不保了,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毕竟大少爷要个废物何用?
而庞芳也大喝一声:“干什么?还不快退开?你又不是张家的人,谁允许你往前走的?保安怎么回事?怎么会允许外人进来?快!给我轰出去!”
张晓影辩驳道:“他是我的男朋友,怎么不能进来?”
庞芳怒道:“男朋友?登记了吗?谁知道你从哪里找的野男人回来?”
张晓影没想到大娘作为长辈,而且是集团的总经理,居然说出这样不堪入耳的话来,心里的委屈如同洪水一般倾泻出来,隐隐有了泪光,颤声道:“大娘,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庞芳冷笑道:“少哭鼻子掉泪装可怜,人前人后不一样,告诉你,你大伯纵容你胡闹,我可不吃这一套!你平时在外面惹是生非甚至胡作非为,什么事干不出来?你打架斗殴的时候你掉过泪吗?在我这里玩这一手?你还真是个心机婊!”
张晓影被她骂得厉害,这要是在社会上,她早骂回来了,可她生在黑道家庭,从小被灌输要尊师重道、“长辈是天”的思想理念,即便大娘在法律上不是自己真正的大娘,尽管大娘仗着身份高而口不择言满嘴污秽地羞辱自己,自己却真不能还击,只能越听浑身颤抖得越厉害。
而且与此同时,她也很后悔,自己在外面惹是生非的确不是假话,要是平时注意修养自身,不到处胡闹,那就不会被大娘抓住把柄,从一个制高点撕裂道德的缺口,把自己彻底击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