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局长的火山终于爆了:“你给我放下电话!找什么找?找个屁!这一找,还不把全策州都惊动了?那些无良记者的大标题‘策州文化局局长女儿私生子遗失’,这还不惊天动地?胶东那边也会知道!咱们在胶东丢足了八辈祖宗的脸还不够,还想到省城来昭告全省吗?”
他知道不该大声吼,可这时候,怒气却使得他干脆出了咆哮:“我上班养活这个孽种,从怀孕到生下来再到长到这么大,已经六年多了!张宏勋下的崽吃我的喝我的这么长时间,让我颜面丢尽,我恨不能让这小杂种立马死在他那亲爹面前,才解我的恨呢!我还要为弄丢了这孽种感到痛彻心扉、哭天喊地吗?”
连夫人飙出泪来:“她不是被你偷偷安排到南方生产了吗?这边谁也不知道这件事,已经把负面影响降到最小了,你哪里‘颜面丢尽’了?”
“你放屁!难道非得全省人民都知道我女儿不要脸,送屁股给人家,怀了人家的杂种还养到了这么大,我才叫颜面丢尽吗?那时候咱俩就是都死一万次,也不不够人家笑话的!”
“那你说怎么办?秀秀要是跑丢了,出事了,我怎么办?我告诉你,我跟你没完!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拼了!我也不活了!”
连局长烦躁之极,剧烈地晃动着手怒吼道:“滚滚滚,都给我滚!你们最好全死了,全死在外面!死个干净!我也落个清静!”
于果骤然感到不妙,看了一下表,时间只剩下五分钟,也就是说,还有五分钟,连秀就死了!可这怎么可能?连秀现在又不在家!即便是现在回到家,家里也只有连局长和连夫人两个至亲之人,没有别人,怎么会出现杀害连秀的情况?
难道……?于果不敢再想下去了,他见过各类悲惨之极的惨剧,可这个局面如果真的按照他心里最坏的推测演变的话,那就真的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于果记得,张宏勋临终前很肯定地说连秀是被人杀害的,将死之人怎么会撒谎?那就多半错不了!
也正在这时,门外的锁突然咯吱咯吱响起来了,家里的三人都猝不及防,冷不丁吃了一惊。但连局长和连夫人面面相觑之后,也随即释然。
于果也明白了,这两夫妻起初是怕什么盗贼来家里偷东西,毕竟这个小区即便是在九十年代末,也是省城数得过来的富裕小区,而且监控不普及,物业公司这个概念还没有在本省明确形成,没有正规保安,门口都是值班大爷,多半在捧着收音机听评书,眼神也不好,压根就看不清楚。
可话说回来,这分明是钥匙开锁的声音,只有可能是家里人回来了——也就是说,只有可能是连秀回来了。
于果的释然之后又是一阵悲哀,他知道,连秀估计必然死在她自己的家里了。历史不可改变,他明知道是如此,却只有等待目睹这场悲剧。而且,他来到这里是为了看到最后一秒,明确凶手到底是谁,所以又不得不非得看下去。
“还有脸回来……”连局长小声嘟哝了一句,他虽然依然是盛怒难消,可明显声音和态度大为改观,看起来,他也不是一点儿也不心疼女儿。但于果估计,连局长对女儿远没有对地位和名声的心疼多,而对那个张宏勋的孩子,更是毫无疑问没感情了。
连夫人忙用手推了推连局长,那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孩子好不容易才回来,别又骂她,倔脾气一上来,再次离家出走,那就真不回来了。
果然,一个瘦弱女孩的身影从门口的黑暗显现出来,可却比那黑暗更加黑暗。向来极少有恐惧情绪的于果突然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可怖,这种可怖不是攻击性、侵略性的,只是将于果原本的伤感迅速酵扩大。
连局长并不关心女儿吃没吃饭,一顿不吃也饿不死。他的女儿虽然相对平民家庭算是小公主,却真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家教很严,这也正是他无法容忍女儿居然作出没家教的家庭也难以做出的丑事。
他现在关心的,就是女儿并没有把那个孩子抱回来,而是双手空空。外面应该挺冷,她即便双手环抱,没有露出来,也可以看得出确实没有抱着孩子。孩子也没有跟在女儿身后。
连局长知道,女儿今天找不到,明天也一样会跟个疯婆子似的去寻找。但连局长心下心疼、愤怒、羞恼,也同时感到得意。
他并不是不相信女儿有直到找到为止的决心,但客观上来说,女儿找不到了。连局长吩咐送走这个孽种,其实是几经周转,不知经过几个人贩子的手续,说不定孩子现在是否活着,都是未知之数。
他现在唯一欣慰的是,女儿看来也是要脸的,不会跟自己鱼死网破,到自己单位到处宣扬,逼着自己把孩子交出来为止。但看起来,女儿的决心不可小视,说不定终究有一天能做出这种行为,那可就不妙了。
所以,连局长为自己编造的理由感到庆幸:“你出去找工作,只能我们俩这老胳膊老腿负责带孩子,我们这胳膊能随时抱着孩子不放么?我们还要不要去市场买菜?具体在哪里放下了,结果被人偷抱走了,我们岁数大了,哪能记得这么清楚?
“你说我幸灾乐祸?对,我还就幸灾乐祸怎么了?我本来就恨死了这个孽种,他丢了我当然高兴,我用不着给你演戏说我痛彻心扉!但是,我们可没故意丢孩子!你要是敢去公安局报案丢我的人,那咱们就断绝关系,你马上给我滚出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