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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从尘埃里开出花

第二天林苒请了半天假,专门跟着林森去签合同。程如墨中午吃饭时给林苒打了个电话打听事情进展。

林苒说老太太一看到那购房合同就开始大哭大闹,闹得街坊四邻都惊动了,只差拿菜刀抹脖子了。但林森很坚持,说让老太太住一百五十平方米宽敞大房子,自己跟着林苒住二手房。老太太闹了三个小时,见林森没有丝毫动摇的意思,最后也只能消停。

“老太太也不笨,木已成舟,再闹下去非但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可能让林森买的这房子打水漂。”林苒叹了口气,“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也得这么算计。”

“既然分开住了,情况总会好起来。现在两套房子都是你的,林森要跟你分手,肯定亏得血本无归。”

“林森妹妹六月毕业,会来江城找工作。我见过那姑娘,性格和林森差不多,办事细心妥帖,她来了说不定能是个缓冲。”

程如墨听林苒声音仍没有什么精神,不由得安慰道:“林森有这个决心,姑且就信他一次吧。”

林苒长叹一口气:“你千万要记住我的前车之鉴。”

程如墨自己心里也没底。在固执好胜这一点上,她跟林苒性格极为相似。要是到时候也来这么一出闹剧,她说不定就扛不住压力丢盔弃甲了。眼见着一直平顺的林苒都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虽自己还没走到那一步,心里已经存了悲观的打算。

陆岐然上午直接从宾馆出去了江城电视台。

到的时候大约上午十点,江城电视台大楼底下围着好些小学生,脖子上都挂着蓝色绳子穿着的吊牌,陆岐然看了一眼,似乎是小记者证。

他给张健打了个电话,问清楚楼层,从电视大楼另一侧上去。正等着电梯,身后忽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陆岐然!”

陆岐然立即回头,见不远处正站着白苏。她手里牵着一个八九岁虎头虎脑的男孩,那男孩胸前也挂着吊牌。

白苏笑着朝他走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过来办点事。”陆岐然语气平平淡淡,既不热络也不疏离。

“我侄子过来参加江城电视台暑假小记者选拔,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你,我正想着要找个时间联系你呢。”白苏戴着一对翡翠玉的耳钉,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摸了摸耳垂。

“有什么事?”

“咱们班导下个月六十大寿,叮嘱我一定要将大家聚起来。他身体不好,打算退休了,说退休之前无论如何想跟大家再见一次。”

陆岐然沉吟:“大约什么时候?”

“本来他生日是五月中旬,但考虑到大家的时间,打算五一放假的时候办。”

陆岐然想了想:“我兴许有假,但不一定。”

白苏笑了笑:“上回那么匆忙都赶过来了,这次还是法定假期,不来就说不过去了。”

陆岐然顿了几秒:“你通知如墨了吗?”

白苏为这称呼怔了怔,笑说:“班长也是组织人,他应该会通知。”

陆岐然点头:“那好,我跟她一起去。”

白苏听出些意思了,探询地看了陆岐然一眼:“你跟程如墨……”

“打算结婚了。”

白苏立即惊住,过了半晌方笑了一声:“上回还看见她在朋友圈相亲对象照片呢,倒是一点风声也没听见。”

陆岐然淡淡看她一眼:“所以这次正要借机会跟大家说一声。”

说话间,电梯已经下来了。三人依次进了电梯,陆岐然按了二十三层,问她:“你到几楼?”

白苏看了一眼:“哦,正好,跟你一层。”

电梯慢慢上升,白苏抬眼看着跳转的数字,带了些玩笑语气开口:“倒是没想到她最后真把墙脚撬下来了。”

陆岐然听到这话转头看了她一眼,顿了数秒,方沉声开口:“我和叶嘉分手很久了,算不上什么撬不撬墙脚。”

白苏听了,一时未置可否。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们是不是在上次聚会之前就重新联系上了?”

陆岐然摇头。

白苏动作顿了顿,牵着侄子的手不由得收紧了几分,仍是笑着:“那这进展倒是很快。”

陆岐然淡淡回答:“合适而已。”

眼看着电梯即将到了,白苏又抢着问了一个问题:“大学的时候,你喜欢过她吗?”

直到到了二十三层,陆岐然也没开口。

白苏有些讪讪的,以为等不到回答,但电梯门开了之后,陆岐然率先一步走出去,走了两步,忽停下脚步:“你说道德感高的人幸福感低,我倒觉得道德感高不是什么坏事。我从未愧对叶嘉,今后也不会愧对如墨。”

这答案语焉不详,白苏正要追问,陆岐然说:“我到了。”

白苏止了步,笑了笑:“具体时间我再通知,五一见。”

陆岐然点头:“再见。”说着大步朝办公室走去,再没回头。

白苏在原地站着,望着他行走带风,身影消失在门的另一侧,方收回目光,拉着孩子往另一边走去。

陆岐然与张健将具体事宜进一步谈妥,初步确定了过来之后要负责的事宜和工资待遇,以及大概的转职时间。

谈完以后,张健笑说:“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一时冲动,后来老李打电话过来把我臭骂一顿,说栽培得好好的苗子,转眼就要到别人的坑里去了。”

陆岐然诚恳说道:“虽然有些冲动的成分,但也是经过深思熟虑。”

张健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衔在嘴里,又问陆岐然:“你抽不抽?”

陆岐然摇头:“刚工作时抽过两年,后来戒了。”

张健将烟点燃了,看了他一眼,半开玩笑地说道:“你这人有点可怕,说戒就能戒了。”抽了两口,又问陆岐然,“那你是为了什么,说过来就过来?崇城电视台比我台机会多,你又在升职的关头上,这么一路下去,前途不可限量啊。”

陆岐然笑答:“男人做事,还能为了什么,不是因为野心就是因为女人。”

张健闻言怔了怔,哈哈大笑:“这话说得好!不总说吗,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我觉得这话非常有道理。男人不是为了野心而亡,就是为了女人而死。前者好比希特勒,后者好比唐明皇,都是一个死,后者可比前者风流多了。温柔乡英雄冢,男人好色不可怕,好色也是一种境界。”

陆岐然笑了笑:“您总结得很有道理。”

离开电视台以后,陆岐然本打算回酒店,想到头晚程如墨打电话跟他讲的林森买房的事,在电视大楼前踌躇了片刻,便往悦铭家园看房去了。

售楼小姐特别热情,一口气给他介绍了四五个户型。

陆岐然听着,也不搭腔。售楼小姐瞅着他的神情,探询问道:“您是要买婚房吧?您未婚妻喜欢什么样的?”

陆岐然听见“未婚妻”这个说法,不由得笑了笑:“她想养猫种花,喜欢看书写字,你觉得怎样的合适?”

售楼小姐想了想,将宣传册翻到其中一页,说:“我觉得这个比较适合您的需求。带阳台,采光好。九十六平方米,室内承重墙少,方便自由装修。”

陆岐然仔细看了宣传册,又去实地看了几个户型,拍了些照片。最后他没有当场拍板,售楼小姐有些不高兴,但出于职业要求仍是礼貌笑说:“先生您可以带着您未婚妻也过来看看,我们这房子卖得很好,尤其是婚房卖得多。上个月我就卖出去了好几套,都是年轻男女要结婚的。”她瞅了陆岐然一眼,“现在男人也确实不容易,不买房丈母娘都不肯松口。不过自古以来,都是男人在外打猎女人在洞穴里哺育孩子,所以对居所的要求是刻在基因里的,一旦没有就缺乏安全感。”

陆岐然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乐不可支,说:“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当然是书上看来的!”售房小姐掏了张名片递给他,“您要是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就赶紧带着未婚妻过来看看吧。您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我随时可以为您服务。”

陆岐然看完房之后在附近找地方吃饭,点餐之后给程如墨了条短信问林森和林苒的事情结果。

他将手机搁在桌上,一边等着回复,一边看着方才从售楼小姐那里拿来的产品手册。看了片刻,手机响起来。他将手机捞起来,解锁之后正要点开信息,但看见件人,一时怔住。

犹豫片刻,将信息点开,看完打算回复,程如墨短信回过来了。

短信里跟他讲了林苒说的话,末了问他晚餐想吃什么。

陆岐然笑了笑,手指动了动,回了三个字:“你决定。”

他将对话退出去,回到之前那条信息上,然而看了送框许久,终是没有打出一个字。

这边程如墨又回复了:“……你没说‘随便’我真是感激涕零。要不这样,我下厨,你给我打下手,或者反过来也行。”

陆岐然回了个“好”,又立即问:“要些什么菜?”

这次程如墨回得很快,几乎是在他出去五秒之后就回复了:“你决定。”

结尾处是个挑衅的表情。

陆岐然望着那表情,有些想笑,然而一想到先头那短信,却不由得蹙了蹙眉。

程如墨这边正完了短信傻乐着,齐简堂端着个快餐盒子走过来,拉了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程如墨往他碗里看了一眼:“好歹也算是堂堂一部门经理,吃得这么寒酸,体验民生疾苦啊?”

齐简堂扒拉了两筷子:“看你笑得这么开心,不赶紧过来让你分享分享。”又说,“你和那谁怎么样了?”

“人家有名有姓。”程如墨瞥他一眼,“挺好啊,都计划结婚了。”

齐简堂像听见个笑话似的,急促笑了一声。

“你什么意思?”

齐简堂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没什么意思,就觉得你有点冲动。你说跟他感情稳定我还信,还没怎么着呢,真打算结婚了?——上回他给你解围戴戒指那求婚不算,你当时跟小白兔似的任人宰割,他把你从狼窝里解救出来,多大的成就感,还不得赶紧巩固自己的战利品。”

程如墨本就觉得当时陆岐然求婚那出,浪漫是浪漫,的确有点冲动,听齐简堂这么一说,似乎还有点道理。

她正琢磨着,抬头看了齐简堂一眼,见他笑得不怀好意,立即说:“你别在我跟前挑拨离间。陆岐然都打算买房了,工作也准备转来江城。”

“嗯,”齐简堂快餐吃完了,将盒子盖好,扔进垃圾桶里,“这么好的事,你自己不觉得烫手?”

“你过来专门找碴儿的是吧?我知道你跟你初恋这会儿展不顺,但何必拿我开涮。我早就现了,你们有些人,就是特别见不得别人过得好。”

齐简堂哭笑不得:“我劝你慎重些,你还当我不安好心。”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给她,“苏钰朋友酒吧重新装修,开业大酬宾,给了几张代金券。”

程如墨一看,面额还挺大,便问:“还有多的吗?再给我两张。”

“两张就够你拖家带口了,还多要干吗?”

“给林森和林苒啊,他俩刚刚和好,正好趁机散散心。”

“……你倒是很会借花献佛,”虽这么说着,齐简堂还是又掏了两张递给她,“就明天晚上一天,过期作废,抓紧时间。”

“我肯定准时去,你初恋也去吧?我得去见见她,长长见识。”

齐简堂似笑非笑看着她:“我怎么觉得你这话酸溜溜的?”

程如墨指了指垃圾桶里的餐盒,笑说:“以后少吃点糖醋排骨,逢人就觉得酸,这么自恋,什么毛病。”

林苒的事情解决了,程如墨心情好,做事都比平时多了些干劲。等到了下午六点,也不磨蹭,立即收拾东西离开了。她边等电梯便给陆岐然打电话,说了大概的到家时间,让他在楼下等着。

霞光将半边天染透,程如墨下了地铁往小区走去,路过街口忽见一个补鞋配钥匙的摊子正要收摊,心里一动,立即加快脚步跑过去:“师傅,您等等!”

配钥匙的大爷听见她的声音,便又立马将马扎放下来。

程如墨到了跟前,从包里掏出钥匙,她看着那三瓣鲜红西瓜瓤的钥匙扣,不由得笑了一声,将自家大门钥匙摘下来,递了过去。

等她配好回去的时候,陆岐然已在树底下等着。

陆岐然将手机掏出来看了看时间:“迟到了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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