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溯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严苛而略带训斥地开口:“你今天做了什么!”
这样暴怒的语气吓了甄爱一跳,有人敢这么跟言溯说话?
她第一反应以为是言溯的爸爸,可这人说英文。
她小心地探头看一眼,屏幕上显示着“Profssor Hll”希尔教授。
她没听说过。
而言溯接下来的反应更是吓了甄爱一跳。他专注地看着车,表情很平静,说:“我错了。”
电话里,希尔教授的声音缓和了一点儿,但明显还有很盛的怒气:“错哪儿了?”
“哥伦比亚大学的爆炸案,我不该擅自给不明人物进行心理画像。”语速不徐不疾,哪里还有半点儿平时的傲慢。
甄爱僵硬地坐在副驾驶上,猜想希尔教授只怕是言溯的老师。呃,看老师训学生这种事,太尴尬了。
可透过后视镜偷偷瞥言溯一眼,他竟然没有丝毫的不满或难为情,表情反而很诚恳:“我错在过分夸大心理学在犯罪侦查上的作用。在没有任何多余线索的情况下,我完全依靠犯罪心理学。而且,我在FBI行为分析小组赶来之前就独自画像,没有向任何人进行交流或参考,这是非常危险且不科学的。”
他的道歉诚心诚意,可希尔教授愈火大,近乎苛刻地谴责:“明知故犯。我看你是享受的掌声太多,骄傲自满。越学越回去了!”
言溯的脸,红了。他沉默良久,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
话没说完,希尔教授直接挂了电话。
言溯定定开着车,极轻地抿了抿唇,脸色愈像滴血。
甄爱从没见过他因为羞耻而脸红,一下子困窘得无地自容,恨不得跳车把这个空间留给他一个人才好。
天,她刚才应该装睡的。干嘛听这种尴尬死人的电话。
接下来十几分钟的车程里,车厢内都是一片静谧。
他始终绷着脸静默,看似认真地开着车,清俊的脸却比平时还要冷清,他无声地生气了,但是,是在气自己。
甄爱原本准备一直不说话,但等了十几分钟,觉得他差不多消气了,又觉得刚才希尔教授那样斥责他,他服服顺顺地承受,实在替他委屈。
她是想安慰安慰他,便小声道:“是因为你,才抓到杰森,阻止了第二场爆炸啊。”
“有百分之十的运气。”言溯冷静地接话。
“啊?”
“今天的案子天时地利人和,非常顺利就破案。这样,我或许不会反思今天犯的错误。这很危险。”
“错误?你的意思是,”甄爱想起刚才他和希尔教授的对话,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没有等待FBI行为分析小组,过分依赖犯罪心理?”
说完才觉唐突。
“概括能力不错。”他不以为意,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还好希尔教授把我训了一顿,不然,我要是不知不觉中养成这个习惯,以后会害死我,更会害死别人。”
甄爱的心震动了一下。
经过刚才那一通不留情面的斥责,他对希尔教授的情绪是,完全的感激?
他的心,是有多开阔!
她很想参与其中,小声说:“能……给我讲讲这两条错误吗?”
言溯的神色稍微松缓,道:
“第一点,当时现场画像时,我说过保留一两条错误的权利。如果当时有完整而专业的团队,队员之间就可以互相补充纠正。不完善的信息很可能耽误时间或是抓错人。
尽管后面杰森的一切都符合我的描述,但我们不能通过结果验证过程的正确性。
我今天确实冲动了。
第二点,我过分依赖了犯罪心理和行为画像。”
甄爱不解:“可是我觉得很神奇很正确啊!”
他很简短地说:“在现在这个社会,很多正常无害的人也会经常出现反常的心理,或异常的行为。”
甄爱一愣,这才现问题所在。
当时听到言溯的画像描述时,她想到了哥哥。其实仔细一想,自己也是。可她会报复社会把无辜的人炸飞吗?
她不会。
“心理侧写只能缩小范围,不能锁定罪犯。FBI行为心理分析小组在实际画像的过程中,也要根据法医,法证,信息调查等各种信息一遍又一遍地反复修改画像。从来没有一蹴而就的案子。
FBI行为分析小组对组员的入门要求是10年以上的工作经验。你就知道FBI对这个神奇的学科有多谨慎。”
言溯规规矩矩地陈述,脸上的红色渐渐褪去一些,却染上了一丝自责的羞耻,
“希尔教授一直跟我说,在抓捕罪犯的领域,从来没有单独某个神奇的学科,也不会有单独某个神一样的罪犯克星。有的是大家共同的努力。他是对的。我今天却忘了。”
甄爱听到这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起妈妈说的话:英雄多的时代,多动荡。还好,总有这些无私而一丝不苟的人。所以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英雄,但也没有那么多的冤屈。
“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怎么了。”他自嘲似地一笑,再不说话。
甄爱的心咯噔一下,乱了节拍。她扭过头,望着窗外流动的风景,轻轻地红了脸。
是因为,他给她的那个承诺吗?
医院检查显示甄爱并没有大碍,只是耳廓处有轻微的皮外伤,涂点儿药就好了。
言溯在纽约的曼哈顿区也有公寓,欧文和甄爱都没住酒店,而是住他家。
甄爱回家把自己清理一遍后已是晚上十点多,走下楼去客厅时望了一眼静静的电梯——欧文还没回来。
只有言溯一人在。
他刚洗过澡,头还有点儿湿,换了身白色的棉布t恤和长裤,正坐在台灯下看书。
甄爱倒了两杯水,放一杯在他身边,自己则捧了一杯,窝在他对面的沙上慢吞吞地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