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方庭突然觉得于心不忍。在职场中,他杀伐决断,从来不给对手留下任何反击的余地。在生活中,他冷静理智,把自己的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个理性大于感性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点厌烦自己的这种理性。
偶尔冲动一下又何妨?
“这样吧,我私人借给你一笔款子,三万够不够?”
“不,不用了,盛经理。”谈静很仓皇地看了他一眼,“对不起,打扰您了,我本来就不该来。”
“你可以当成按揭,工资后每月还一部分给我。”他说,“小孩子生病最着急,尤其现在急着住院。我借给你,是救人一命。就好比你在电梯里,救我一命。”
“我怕我还不了。”这是句实话,试用期过后能不能留在公司还是一个问号,以她现在的薪水,三万块也要不吃不喝将近一年,才能把这钱还上。何况孙平的病就是一个无底洞,她到底怎么才能攒下钱来?
欠孙志军,那已经是百般的不得已,是她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再欠盛方庭,她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以你的勤奋,我相信你还得了。”盛方庭习惯了做决定,“就这样。都火烧眉毛了,你还犹豫什么?先让小孩子住院。你再犹豫,孩子可受苦了。”
最后一句话,几乎让谈静的眼泪都快掉下来。她再犹豫,不是孩子受苦,而是快要没命了。作为一个母亲,她实在是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盛方庭对她说:“走吧,我陪你去交押金,我知道这里可以刷信用卡。”
聂宇晟重新去看了孙平,他说服自己,作为一个医生,自己尽责就好。但是谈静临走时那个背影,真正让他觉得很难受。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方主任打了个电话。今天方主任有一台特级手术,还没有下手术台,听说是聂宇晟的电话,知道他不是十万火急,也不会打电话给自己。他手上还拿着镊子,所以让护士拿着电话贴到自己耳边,问:“什么事?”
“方主任,CM项目先确认的那个病人今天病入院了,家长还没有决定是否接受项目补贴。我看这病人状态不太好,可能等不了了,慈善机构有一个针对我们医院试点的先心补助,但是是针对农村户口的……”
“聂宇晟我惯得你!”方主任气得在手术台上就咆哮起来,“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明明不符合申请条件你跟火烧屁股似的打电话给我!我平常就是把你给惯的!这病人跟你什么关系?值得你芝麻绿豆大点事,打电话进手术室!我告诉你,聂宇晟,出来我再跟你算账!”
拿电话的小护士吓得眼睛连眨,还没见过方主任这么大的脾气,尤其还是对聂医生。方主任把头一偏,示意她挂断电话,然后专心致志地继续低头做手术。
聂宇晟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才想起来今天方主任有特级手术,自己这个电话,确实打得太不合适。旁边正忙着的李医生都听到方主任在电话中的咆哮,他给了聂宇晟一个同情的眼神,然后说:“你也真是,忙昏头了吧?”聂宇晟苦笑了一下,他不是忙昏头了,永远就是这样,只要一遇上谈静,他就昏头。
但马上,他就忙昏头了。救护车送来一个放暑假的孩子,才十岁,在父亲的工地上失足,摔到了现浇未凝固的钢筋混凝土上,体内插进去四根钢筋,伤及多个内脏,大外科会诊,打开一看,一根钢筋正好顶到心脏下方。心外科一个主任在做特级手术,一个主任外地开会去了,一个主任国外进修,还有一个主任也在手术室。大外科的主任想也没想,说聂宇晟呢,刚才不看到他正好在急诊,叫上来做心脏。
公认心外科除了几位德高望重的权威,年轻一辈里技术最好的也就是聂宇晟了,手术室里光各科室负责人就有四五个,聂宇晟临时被叫上来,顿时全神贯注,想办法取钢筋。那根钢筋的位置特别不好,稍微动一下,就会伤到心脏更深。他跟胸外的医生搭档,耗尽心力费了不少功夫,才把钢筋小心翼翼给抽出来,等心脏下方的伤口处理完,才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