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材料都从我手里拿走:“你别管了,反正我有办法。”
我们在年轻的时候,都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信心,总觉得自己有办法得到想要的一切。那时候,苏悦生是如此,我亦是如此。我们都对前路信心满满,以至于太过于纠结一些琐碎的细节,反倒不觉得未来会有任何问题。
虽然并没有能够拿到结婚证,可是结婚已经成了十分笃定的事情,我终于从学校里搬出来,住进苏悦生的房子,那里成了我们甜蜜的小家。以前没觉得,和苏悦生一起住才觉得原来自己有这么多东西,苏悦生又特别爱给我买东西,衣服,鞋子,化妆品,很快偌大的房子都被塞得满满当当。
那时候过日子,真是有点稀里糊涂,可是很甜蜜。两个人天天在一块儿都不觉得腻,每天都很短暂,每天都很漫长,每天我的时间都被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在学校里,没有苏悦生;另一部分是在家里,有苏悦生。
有苏悦生的那部分生活,多么充实喜悦。他那么挑食的人,我做的饭都能面不改色吃下去,还违心地夸好吃,哄着我好做下一顿。偶尔他也自己下厨房,给我做西式的菜肴。我们像一对鸽子,成天除了玩,就是吃。
趁我们放校庆假,苏悦生还带我去了一趟北海道。机票酒店是他早就预订好的,原本打算领证之后给我惊喜度蜜月。结果结婚证没有拿到,但他还是死皮赖脸让我陪他一起去,就算是度假。他喜欢滑雪,我之前也没有想过自己会那样喜欢雪,我甚至学会了驾驶雪地摩托,每天开着雪地摩托,在雪道上横冲直撞,摔了也不怕,反正摔不痛,再爬起来就是了。我们在北海道住了好多天,春天来了,这里已经是淡季,人非常少。酒店坐落在山顶,房间的落地玻璃面朝着太平洋。世界那样广袤而寂静,到处都是茫茫的白雪,更远处是悠远蔓延的海,除了安静飘落的雪花,什么都没有,就像全世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那些夜晚真美好,特别晴朗的夜晚,天蓝得紫,透得像是水晶果冻。细碎的星星是洒落的银箔,世界甜美得像梦境一般,海浪声模糊,我把脸贴在玻璃上看星星,也不觉得冷。苏悦生从花瓶里抽出一朵玫瑰花,轻轻替我簪在鬓边。我回过头来,他深深地吻我。我的手指贴在玻璃上太久,触到他的脸时大约十分冰凉,他把我的手合在掌心,慢慢替我暖着,问我:“这么喜欢这里,要不我们搬来住好不好?”这样纯白美好的世界,我是真的动心想要永远留在这里,可是我妈妈只有我,我不能这么自私,独自扔下她跑掉,想到我妈,我心里就说不出地烦恼,但我不愿意这烦恼被苏悦生觉察,我笑嘻嘻地说:“这里连瓜子都没有,太不适合人类居住了。”
我从国内带了一包瓜子,准备在路上打时间,搭火车到北海道的时候分给邻座,他们都礼貌拒绝,我才知道原来日本人是不吃瓜子的。他们看我嗑瓜子,就像看天方夜谭。后来苏悦生告诉我说,日本的瓜子只用来喂鸟,当时我恼羞成怒,他搂一搂我的肩:“你就是我养的小鸟儿,但哪里也不准去,就只准跟着我。”
傻吧,但人在热恋中,怎么会觉得傻呢?再傻的情话听起来,都会觉得甜蜜蜜。
就像现在,苏悦生明知道我是在瞎扯,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刮一刮我的鼻梁。
在苏悦生的电话里,我的号码排在第一个快捷键,而且昵称是老婆。我的手机里却仍旧没有他的号码,因为我怕被我妈现。
我妈要是知道我跟苏悦生在一起,一定会非常非常失望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只好逃避去想这个问题。
跟苏悦生住到一块儿,我才现他早上一定赖床,无论怎么叫就是不起床,哪怕天都要塌下来,他还要磨磨叽叽在床上多待一会儿,不仅他自己赖床,还不许我起床。
就因为他这样的毛病,所以我好几次都差点上课迟到,上午的课又多,很多重要的课都排在上午第一节,每天早上我几乎都是慌慌张张出门,苏悦生跟在后面一路追出来:“我开车送你!”
他的车子太招摇了,我才不愿意被同学们看到,传来传去传走样,会说得很难听。眼看来不及了,我也只让他把车子停在离学校比较远的地方,然后自己跑过去。
我踩着高跟鞋一路飞奔的技巧,大约就是那会儿练出来的。
我气吁吁跑到教室,还好没有迟到太久,大学课堂纪律松散,老师睁只眼闭只眼,也只当没看见。
坐下来听了一会儿课,教室后门那边的同学辗转传给我一只热乎乎的纸袋,打开一看竟然是包子和豆浆,手机嗡地一响,苏悦生来短信,说:“偷偷咬一口”
这条短信被帮我占座的室友看到了,她抿着嘴笑,说:“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包子我还是没好意思偷偷咬一口,等到了下课我才吃早饭,一边吃一边恼羞成怒给苏悦生短信:“你能不能别在上课的时候给我递早饭,影响不好!”
“空着肚子上课才不好!”
我气呼呼不搭理他,要不是他早上赖床,我能迟到吗?可是他短信的耐心有限,我要是再回一条,他怕是会直接打电话来的。
就这样他还觉得是破例——他从来对别人都是电话来电话去,只有我因为要上课,他还迁就我,肯给我短信。
那天的包子是青菜香菇馅的,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因为那一天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如果说人生是一条表面平静的河流,当它经过峡湾的时候,会突然涌起咆哮跌宕的浪花,常常令我们粉身碎骨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