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的近距离,顾淮宁垂眉看着她,梁和的手就不自觉地有点儿不利索。顾淮宁淡淡一笑,冷不丁地说了句:“一起去吧。”
梁和愣了一下,直觉着拒绝:“那么多人,我去好吗?”
“没关系”顾淮宁说,“就是庆功宴。我胃不好不能喝酒,说不定你还能替我挡挡酒。”
他拨弄着她滑下耳廓的头,这一小缕头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扫动着,看得他也心里痒痒的。
开玩笑的吧,梁和瞪他一眼:“我酒量多少你不知道?”
团长同志笑:“那就不喝酒。”
梁和犹是有些犹豫:“我这个样子,行吗?”
她问的有些小心翼翼,团长同志闻言上下打量她一眼,梁和顿时更紧张了。
片刻,顾淮宁笑了笑,拢了拢她的头:“我看挺好。”
梁和应了一声,脸色微红,不知是为他的动作还是为他的话。
地点定在团部的活动礼堂,里面摆了几十张圆桌。每个圆桌上摆了不少东西,当然,最不可少的就是酒了。
梁和跟在顾淮宁身后缓步走进礼堂,刚一进门,就受到了多方的注视。梁和脚步禁不住顿了顿,直到顾淮宁回过头来,向她伸过手来,“愣那儿干什么,过来。”
梁和犹豫着,递过手去,一路备受瞩目地走向中间最大的那张桌子上。团里的几个干部都在这儿等着,其中就数赵乾和的表情最好看。政治处主任周平和副团长岳凯对梁和是只闻其人,现在亲眼见着了,也是颇有兴趣注视着。
梁和毕竟有些脸皮薄,扯了扯顾淮宁的衣袖,于是团长同志咳咳两声,众人皆知趣的移开了眼。
庆功会还尚未开始,整个礼堂已经喧嚣鼎沸了。桌子上的酒是随便喝,喝醉了也没关系,反正这就是胜利和庆祝的时刻,不论你军衔多大,喝酒不能一口闷的人都该罚!要是往常顾淮宁是逃不过众人的轮番敬酒的,可是今天团长同志有伤在身,其他同志们攻击起来也就颇留情面。不过难得嫂子在场,不能加劲儿起哄真是不过瘾!
趁顾淮宁走上台讲话的时候,梁和问赵乾和:“你们团不是有女兵吗?在哪儿?”
赵乾和向通信连所在的位置抬了抬下巴,梁和望去,正好看见陆时雨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的顾淮宁看,梁和心里只是咯噔一跳,还未待她多想什么,陆时雨转过头来,目光与她相遇。她的表情有些惊慌失措,可也仅是一瞬,她很快反应过来,冲她笑了笑。
梁和向她举了举杯,背过身猛喝了一口,火辣辣的从嗓子眼一直烧到胃里。手撑着桌子不停地咳嗽,可把站在一旁的赵乾和吓了一跳,忙递给她一张纸。
“没事儿吧?”
“我,我没事。”梁和憋红了脸,艰难地说道。
赵乾和拍了拍她的背,向不远处的陆时雨看了一眼,又飞快地转移了视线。台上的顾淮宁已经准备就绪,准备来个开场白。
“同志们——”低沉的声音透过话筒响彻整个大礼堂,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梁和从这里看去,只能看到他刚毅英俊的侧脸和微微弯起的嘴角。
“今天,是我们三零二的庆功会,是为了庆祝我们在此次演习中所获得的胜利而举行的。我团在这次演习中的表现确实值得表扬,但是我要提醒你们的是我们在这次演习中曾犯下的失误,在真正的战场上那就是血的代价!所以,我更希望你们能够知耻后勇,更进一步!明白了吗?”
“明白!”几百个喉咙里吼出的声音很洪亮
台上的顾淮宁笑了笑,举起手中的酒杯:“好,干了这一杯!”
全部人都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梁和为这个场面所触动,她不是军人,不能上阵杀敌更无法体会将对手彻底击败后的快感,但是此刻她能理解那种军人从心底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和荣誉感!
所谓,军功章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或许就是这一半,让她有了心灵相惜的感觉吧。
“梁和?”有人喊她一声,是赵乾和。
“嗯?”
“你喜欢顾三儿吗?”
梁和为这个问题明显一愣,她,喜欢他吗?
看着站在台上的顾淮宁,梁和怔怔地想着这个问题。再回过神来时,顾淮宁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
“想什么呢?”说着他端走她面前的酒杯。
梁和捂了捂有些滚烫的脸,摇了摇头。顾淮宁看她脸颊红红的,正要凑过来说些什么,一个上尉连长端着一杯酒向他跑来,大吼一声:“团长,我要给你和嫂子敬杯酒!”
顾淮宁挑眉看着梁和,梁和也犯难着看着他。喝酒,再喝她今晚是别想活着回去了。顾淮宁也知道她那点儿酒量,看向上尉连长:“你嫂子她不能喝酒,这杯我代了。”说着倒上满满一杯,在起哄声中喝了下去,梁和只感觉捂着的双颊越来越烫,越来越红。
喝完这一杯来敬酒的人就多了,不过多是连以上的干部。顾淮宁换上一个稍小的杯子,与他们尽情地干了几杯。好不容易喝完了之后,顾淮宁撑不住轻咳了一声。梁和递给他一张纸巾,他擦了擦,冲她微微一笑。
梁和看他微红的脸,低声嘟囔:“身上有伤还喝那么多。”
“没办法,谁让身边带了个不能喝的。”说着身形向梁和歪了歪,梁和脸红地四周瞄了一圈儿,还是撑住了他。
顾淮宁笑:“辛苦了。”
话带调侃,梁和瞬间想丢下他不管,可是光是想还没来得及做的时候,一道清脆柔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淮宁!”
梁和和顾淮宁一起扭过头去,看见喝得微醉的陆时雨脚步踉跄地向他们走来,身后跟着搀扶着她的赵乾和。
顾淮宁直了直身,说:“乾和,你扶住她!”
赵乾和恼火地简直想拽头了:“我这要扶得住小爷我不早扶了么?”扶住了,又挣脱。几番折腾,陆时雨终于站在了顾淮宁的面前,杯中的酒也所剩无几了。顾淮宁看着她,同时也感觉到梁和扶着他的双手正在慢慢收紧,紧张的感觉他都感受到了。
陆时雨嘻嘻一笑,推开了赵乾和的手:“乾和你别扶我了,我,我就敬咱们团长一杯酒!”
顾淮宁静静地看着陆时雨耍酒疯,最终还是侧过身对梁和说:“给我杯酒。”
梁和轻咬住唇,递给他一杯。
陆时雨像是喝醉了,两腮边缀有红晕。又像是没醉,站直了也不东倒西歪了。赵乾和见拦不住她,便只好悻悻地转身离去。也幸好这会儿众人都在喝酒,没多少人注意这块儿。
梁和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这种紧张有些莫名其妙。她看着陆时雨,而对方却一看也不看她,直直地盯着顾淮宁。
良久,她笑了笑,有些口齿不清地说:“我,我昨天晚上接到小舅的电话,他,他给我说了调回沈阳的事儿了。他,他说那是他的主意!”
“他是为你考虑。”
“我知道!”她打断他,“拿来吧。”
“什么?”
“调令啊!”陆时雨的笑容有些勉强,“你亲自给我,别让别人转交。”好让我记住,是你亲手送走了我。
顾淮宁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好!”陆时雨大声地说,“那就喝了这一杯!”
凝视她几秒,顾淮宁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喝下这杯酒,他就是真的不挽留了。陆时雨明白,从他请调到三零二团来,她就应该明白,他这一来,断然不是为了她。可是那时候的她多傻啊,以为他未娶,她未嫁,这么多年都陪着走过来了,到头来,就算是不爱她,也离不开了。
还记得演习的时候他说要为她庆功,没想到,一纸调令送她走就是她的庆功宴。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有多傻了。她压了压声音才把那股酸涩压了回去,“好,那我先走了。”
顾淮宁看着她,嘴唇微微抽动,也只答出了一个好字,看着她转身离去。或许他早该亲手解决这一切了,相互羁绊的这些年,无论怎样,他似乎都做不到爱她。更何况,更何况他现在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人。
他忽然想起站在自己身边的梁和,迅速地转过身去看她,只见她紧咬着唇,脸色苍白。
“不舒服?”他握住她的手。
梁和下意识地甚至是有些惊慌失措地后退了一步,让他伸出的手落空。这个拒绝的意思如此明显,顾淮宁顿了一下,没有再强迫她:“我们回去。”
“好。”梁和咬唇答道。
回的是部队内部的招待所。刚来B市那天晚上梁和住进了顾淮宁的宿舍,因为那时候团里的人都还没回来整栋楼空着没什么不方便,再加上顾淮宁受伤了需要照顾。而现在住在那里已经有些不方便了,招待所的干事便给她安排了一个房间。还是上一次来部队住的那一间。
天气有些冷,梁和一进房间就打开热水准备洗个澡。蓬蓬头里流出热水,梁和站在花洒底下轻拭着身体,很容易就能让她想起在这里过的第一夜,那夜她了烧,还梦见了她的父母和逝去的外婆,她其实很少梦见他们了,却在住在这里的第一晚,又在梦中与他们相见。
那些过去她似乎都忘了,却因为跟他在一起之后又总是重复地不断想起。有时候她就想知道,他的过去会是怎样呢,是不是和她一样,总是有一些,不敢轻易记起的东西,这些,她从不曾听他提起过。
水突然变凉,惊得梁和立马回神关住花洒。披了件衣服出来,顾淮宁还没走,或者说是走了又回来了一趟,因为他手里拿了一件厚厚的毛衣和保暖内衣。
见她出来,团长同志把东西递给了她:“B市天气冷,把这些穿上,省得再感冒。”
梁和低头唔了一声,接过来放到了床上,没动。
“怎么不穿?”
梁和一边铺床一边背过身来答道:“明天早上起来换上。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顾淮宁没说话,待她铺好床后才淡淡说:“我今晚睡这儿怎么样?”
梁和的身子僵了一僵,半晌咕哝了一句随便就钻进被窝里去了。
顾淮宁垂眉看着她,忽然笑了笑。留了一盏床头灯后就在床尾坐下,真的不走了。
梁和一开始还把头闷在被子里,可架不住团长同志的定力,还是冒出头来,用脚踢了踢他:“顾淮宁!”
“嗯?”上扬的音调,说明他的心情似乎还不错。逗她就这样让他高兴?梁和同志郁闷了。
“关灯,我要睡觉。”
“好。”团长同志还真爽快地关掉了床头灯,可就在梁和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团长同志折身进了卫生间——冲热水澡去酒气去了!梁和顿时从床上坐起来,瞪着卫生间的门似要瞪出一个洞来。
顾淮宁喝的有点儿多,随便淋了一个澡便走了出来。床上躺着的人已经对着墙弓成了一个虾米的姿态,看样子今晚上是打定主意不理他了。
顾淮宁笑了笑,丢下毛巾在床边坐下。招待所的床垫有些软,他这一坐下这半边都陷下去了,而梁和,自然也感觉到了。
“冷不冷?”他站在床边俯视着那个小虾米。
“不冷。”说出口梁和就后悔了,想假装睡着都没门了。
顾淮宁笑了笑,走过去掀了掀被角,梁和顿时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忍不住炸毛而起,“你,你干嘛?”
顾淮宁十分正经地答:“睡觉,不是说了今晚在这儿睡。”
梁和被自己那句“随便”给噎了个半死,吹胡子瞪眼一分钟后,将被子撂给他一半儿自己抱着另一半儿去睡了。
黑暗之中,顾淮宁忍俊不禁。这个女人,好像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别扭的撒娇。别扭的……有些可爱。
他在她身边坐下,“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虾米保持缄默。
“那么在意?”团长同志继续问。
“……”梁和继续装聋作哑。
“没当兵之前我们是同学,我比她先上的军校,现在当了兵在一个单位又算是战友,仅此而已。”
说完这句,床上的那一团动了动。片刻之后,有道低低的声音从那里传来:“可是,她看你的眼神不对。”
“我知道。”顾淮宁说着,替她掖了掖被子。他现这姑娘睡相很差,每次睡觉都得把被子踢散,“只是这么多年来我只当她是朋友。这一点,从未变过。”
“可是她肯定喜欢你,也没只拿你当朋友看。”
见梁和依旧执着于这个问题,顾淮宁短暂地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说:“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喜欢的是你。”
梁和浑身一僵,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向他看去。只见他原本还沉静的眸子此时透出了一丝笑意,像是她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
梁和顿时觉得被骗了,内心蕴着一团火也被这盆冷水给浇灭了。她几乎是有些恼火地推开他:“团长同志,下次别开这种玩笑行不行?”顿了顿,又气势十足的补了一句:“原话奉还!”
顾淮宁也没有生气,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抱进怀里,认真地看进她的眼中:“我也不是开玩笑。”他说,“我是喜欢你。”
梁和完全不适应这种突击式表白,一下子怔在那里。反应了好久,才磕磕巴巴地小声嘀咕:“你确定你没说错?你可是喝了酒的……”
顾淮宁沉默一分钟,再次开口:“你不相信?”
“有点儿……”不敢相信。这种感觉就像天上掉下来一个馅饼似地,等你饿的眼冒金星地去抓起来的吃的时候才现那其实是一块儿石头,有可能还是从月球上砸下来的。太突然,又太不靠谱。
团长同志顿时就显得有点无奈:“那我证明给你看吧。”说完,就动手去脱她的衣服!
梁和瞬间睁大眼睛,“不用!不用!”
“用的。”顾淮宁看似颇有诚意的说,“免得事后你又说我骗你。”
梁和被他惊吓的不轻,不敢再去刺激这个情商颇低的人了:“我信!我信!”她一边抓紧自己的衣服一边大声喊道。
顾淮宁终于停了下来,梁和赶紧裹好了衣服,抹一把虚汗。忙中还不忘瞪他一眼,而顾淮宁今晚的心情却仿佛出奇的好,他替她系好扣子,“她马上就要调走了,回沈阳。所以你也不用担心。”
说完在心里低低一叹,算是他对她的亏欠吧。
梁和嘀咕:“我没担心。”
“好吧,你这不叫担心,叫吃醋。”团长同志竟然比她还会用词,梁和羞赧地瞪了他一眼。
顾淮宁笑着扣住她的脑袋带进怀里,许久,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抓住了他的衣服领子。
“顾淮宁”梁和像是忽然变得很难为情,想要说出口的话也变得难以启齿。
顾淮宁也不着急,嗯了一声之后耐心地等着。直到她将头完全埋进他的怀里,他才听见她小小声说出来的一句话:“其实,我也喜欢你。”
说完就感觉他僵了一下,可她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直到他重新抚上她的头,低叹了一声:“好巧。”
其实她一直不太懂得到底什么是喜欢,可是今天她忽然明白,当她执着地想要拥有一样属于她的东西并且惧怕被抢走时,那种强烈的感觉,就可以称之为喜欢。若是再长久一些,便是爱。
对于顾淮宁,便是这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