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殓过她之后,已是洪泰二十五年的正月二十四日。
在这个时代,庶女没有地位,侍妾更没有地位,侍妾的亲属也根本就不能列入王府的正经姻亲。可谢氏如此枉死,下葬的时候,谢府还是来了七八个人,但哭嚎一阵也就过去了,没有一个人追究她的死因。只是事后老皇帝为了安抚兵部左侍郎谢长晋,直接下旨让他顶了兵部尚书的大肥缺,以示皇恩浩荡。
听到这个事的时候,夏初七心里很是复杂。
怪不得都说前朝与后院的关系息息相关。谢长晋的女儿死了,虽说是个庶女,可他的脸也被赵樽狠狠打了一巴掌,往后在朝堂上,他又怎会再与赵樽处于一个阵营?想不成死敌都难。而如今老皇帝偏生为了安抚谢长晋,让他做了兵部尚书,也就是大晏兵部的一把手,几乎可以直接抵制赵樽手里的兵权与兵备物资等相关事务,简直就是活生生在赵樽的脖子上横了一把刀。
隐隐的,她觉得谢氏的死,或许没有那般简单。
老皇帝一步一步剪除赵樽的党羽,也是不遗余力。且他刻意栽培皇长孙赵绵泽的心思,似乎也没有因为太子爷赵柘的病有了起色就有所收敛。如今在朝堂上,他进一步放权于赵绵泽,还几次三番痛斥宁王赵析,各种功表于晋王赵樽,听说那远在北平府的晋王府奢华程度堪比京师皇城。其用心之良苦,夏初七心里有一番计较,可赵樽却像是毫不在乎。
不管是谢氏的死亡,还是老皇帝的举措,他都没有半分的波澜,也可以说不太关注。也就是在这时,夏初七才再次感觉到这个男人内心的强大,还有她与他长达几百年的鸿沟。
“楚七,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她心绪不宁地咬着毛笔杆子,终是引起了李邈的注意,“不说要练一手好字吗?我看你这般偷懒躲闲,就不是一个诚心练字的人。”
习惯性翘了翘唇角,夏初七懒懒的丢开毛笔,“嘿”一声,回过头看着李邈笑,“你还记得吗?我上回吃了巴豆腹泻的那天晚上,谢氏领了个小丫头到过我俩的住处找我,好像她是有什么话要说?”
李邈蹙了蹙眉头,“你还在想她的事儿?”
撑着额头,夏初七嗯一下,说不上来心里的滋味儿,“也没有啦,我就是觉得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说自杀就自杀,也是很可惜的。”
李邈给她一个白眼。
“如果不死呢?她若不死,不得留下来和你抢男人?”
“……”
见她的神色有异,李邈难得好奇地问:“楚七,那天早上,大家可是把你和十九殿下堵在屋里的。说来也新鲜,十九殿下那样一个人,怎会无端端去良医所,睡在了你的屋子?”
夏初七面部肌肉僵硬了,可她得过赵樽的嘱咐,不好说他被人下药的事儿,只是挑了挑眉头,又捡起那支毛笔,不好意思地避开了李邈探询的目光,“嘿,就是他吃了些酒,脑子有点儿犯糊涂。与我躺在一起,盖了棉被,纯聊天。不对,连天都没有聊,直接就睡了,太累。”
“盖棉被,纯聊天……”
李邈正琢磨着这几个字的含义,外头突然传来一道喊声,接着便见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正是梓月公主身边的青藤。那丫头平日很懂规矩,今日见了她,也是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楚医官,公主身子不太爽利,麻烦你去瞅一眼吧。”
赵梓月自打被赵樽禁了足,夏初七好几天没见过她了。那天晚上的事,赵樽虽然没有明白告诉她,她也能猜测出一二,定然是赵梓月在他的食物里动了手脚,赵樽不想张扬这事的目的,也是间接保护他这位妹妹。
小魔女性子刁蛮任性,如果不是必要,她真不想与她打交道。可“公主有疾”,让她这个王府良医官,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拎了医箱就往青棠院去。
没有想到,赵梓月正在院子里等她。
夏初七放下医箱,上前施礼,微微一笑,“公主身子不好怎的待在外头?虽说立春已过,可早晚风凉,您这身子骨不好,还是少受凉气好一些。”
手里紧紧捏着长鞭,赵梓月着了一袭软缎衣裙,头上未戴钗环,身上没有配饰,打扮得格外素净,但小脸儿苍白,瘪着嘴的小模样儿,全是委屈和受伤,就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崽子似的,不像来找她的茬儿,看上去,比她这个苦主还要可怜三分。
“我十九哥呢?他在忙些什么?怎的不来瞧我?”
她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没让夏初七觉着奇怪。一早她就晓得这个小公主不是真的生了病,而是犯了心病。瞄她一眼,夏初七懒洋洋摸了摸鼻子,不置可否的笑。
“请公主恕罪,下官不知。”
“你都不知,那谁才知?”
“公主息怒,下官不太明白公主殿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