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气问了许多个问题。
可赵樽明显没有想回答的意思,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像是蕴藏了许多的情绪,波光浮动间,似是有迟疑,似是有失落,又似是有迷惑。过了好一会,他一双凉凉的黑眸总算静止不动了,可喉结微微滑了一下,突地冒出一句话。
“阿七她,只能是我的。”
元祐被噎了一下,瞄他一眼,好不容易吐出嘴里的浊气来,“得得得。在您的前面,小侄我往后再也不敢再自称情圣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极快地看了他一眼,元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换了话题,“天禄,今日我过来,我父亲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收回视线,赵樽紧了紧手里的珠子,“什么?”
元祐起身过去打开门,左右看了一眼外头,回来差郑二宝去外头守着,这才坐回赵樽的面前,压低嗓子,继续道:“我父亲说,他愿意与你一路,只等你一声令下。”
“一路”的意思很简单,赵樽又如何能不明白?
如今的朝廷局势,越复杂。
国无储君,天下不宁。在太子殁后,朝堂上气氛愈紧张。虽然太子走了没几天,但朝中大臣已经开始为自己的未来筹谋起来。自古以来,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日是重臣,明日就可能会成为阶下囚。尤其宁王的“旧部”,在宁王被关入宗人府,肃王去了孝陵卫后,一个个的目光都瞄准了晋王。
没有人愿意做砧板上的鱼肉,老皇帝维护赵绵泽之心有目共睹。虽然赵绵洹回来了,却是一个傻的,没人支持,根本就挑不起大梁。一旦老皇帝去了,赵绵泽为帝,将来能容得下他们吗?这几日,朝中不支持赵绵泽为储的人,都想方设法借着各种机会,明里暗里向赵樽示好、探口风、或者以示忠诚。
当然,元祐他父亲的打算更简单。圣旨已下,赵樽与“景宜郡主”结了姻亲,不管目前景宜郡主存不存在,在朝堂众人和老皇帝的眼睛里,晋王府与诚国公府都算得上亲家。那么,朝堂风云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诚国公不为别人打算,得为他唯一的儿子元祐打算。
赵樽考虑了一会儿,眉头拧得极紧。
“昨日皇后召见了我。”
一句话,简单几个字,含义却很深望。
元祐看着纨绔不羁,可他也是一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他这十九叔虽然是贡妃所生,可不足六岁就由皇后娘娘抱去抚养了。张皇后是老皇帝的元配妻,待人和善,淑惠温厚,素有贤名在外,尤其她对赵樽更是不错,打小当亲生儿子养着,赵樽一向敬重她。
太子赵柘、皇二子秦王赵构、皇三子宁王赵析都是张皇后嫡出儿子,一母所生。这几日,为了太子和宁王的事情,原本就病体堪忧的张皇后,更是一病不起,缠绵病榻。老皇帝一向对他这个妻爱重有加,心痛之余,看朝堂上的风向,隐隐有将关押在宗人府的宁王放出来的意思。
如今张皇后亲自找赵樽,还不是为了他的儿子儿孙打算?
元祐丹尾眼儿一眯,“十九叔,张皇后虽有贤名,也是我的嫡亲祖母,可我有句话不得不说,自古以来,天家哪来的真情?她那只不过是以退为进,扼制于你,不管秦王、宁王还是赵绵泽,都是她的儿孙,一旦他们即了大位,天禄你……”
不等他说完,赵樽手指撑在额头上,接过话去,“不必再说了。”
元祐无奈地摆了摆手,“行行行,我不说了。你必走北平府?”
赵樽眼皮儿也不眨,“必走。”
元祐斜着眼睛,审视着他的脸,“那我小表妹呢?你这婚期一到,娶谁去?”
一听她说到楚七,赵樽原本平和的面色严肃起来,抿了抿唇,他考虑了一下,突地从怀里拿出一面桃木的雕花小镜来,仔细地看了片刻,慢悠悠地问元祐,“少鸿,你相信人有转世轮回吗?”
元祐奇怪地瞪眼看着他,“天禄,你疯了?”
赵樽不答他的话,把那镜子揣入了怀里,眼眸垂下,“我会将她带去北平府。”
元祐递给他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略略沉吟着问,“你怎么带,人都不在你身边?”可他刚刚问完,却见赵樽突地起身,沉着嗓子,只飙出一个字,人就已经掠出去了。
“走!”
窗外的夜色很浓,什么也瞧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