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皇爷爷降罪,孙儿愚昧无知,竟不知这些年养了一个蛇蝎妇人在身边,不仅害了夏楚,还害了我父王性命。孙儿悔不当初,恨不得生啖她的肉。”
洪泰帝审视他半晌,抬了抬手,“起来吧,你亦是被人蒙骗,不知者不罪。”说罢,他面色一寒,冷冷的眸子看向苍白着脸的夏问秋。
“狡妇可恨,还不老实交代?”
夏问秋哑声笑,“好啊,你们想知道,我告诉你们也无妨。是,我与父亲是想过要益德太子的命。他早就该死了。只有他死了,绵泽才能继位,若是他还活着,绵泽得等多少年,我得等多少年?”
“贱妇!”赵绵泽目光如欲滴血。
呜咽一般冷笑几声,夏问秋仍是看着他,一字一句柔情万千。
“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啊,绵泽。可你那个病鬼父王,眼看就要死了,偏生来了一个楚七,这个可恨的贱人。我父亲曾派人在落雁街刺杀过楚七,并把此事嫁祸到宁王头上,可楚七这个贱人命好,碰巧遇上晋王来接她,搅了事儿,没错,我也想过要换掉益德太子的汤药,还想过很多要他命的法子,但东宫太子的寝殿固若金汤,我并没有机会……”
疯笑两声,她抬起下巴,虚软无力地道,“多的事我都承认了,此事自然也无须隐瞒。绵泽,你父亲的死,确实与我无关。”她目光转向那只鹦鹉,咯咯一笑,“可这只鸟啊,养了这几年还是养不熟,不是自己的东西,怎么也养不熟……”
“歹毒的贱妇!”赵绵泽看她时,目光里痛恨更甚,“落雁街的血案,竟然也是你做下的?原来你竟想让我父王死?亏你还在我面前做出那般贤惠的样子来!可恨,可恼!”他声音几近破碎,“一只毒蛇在身边睡了几年而不知,我赵绵泽枉自为人。”
夏问秋笑了,看着他冰冷的面孔,脑子里竟然浮出一些遥远的记忆。年少的皇长孙温雅如斯,谦谦君子,俊俏有礼,唇边浅浅一笑,便惹出她春闺梦里,多少年的不得安宁。
她手段用尽,终是得偿所愿。
六年情深,四年相处。
如今一切终都化为了乌有。
在她呜咽般的哭声里,殿内良久无人说话。
沉默片刻,洪泰帝终是沉声出口,“这个夏廷德,看来朕真是小瞧了他,犯下的事,还不止一桩啦?罚俸一年,杖责二十?也亏得吕华铭他几个能给朕结了案。”
冷冷一哼,他转头看向崔英达,“传朕口谕,魏国公夏廷德,一朝得势,不思皇恩、飞扬跋扈、揽权结党、残害骨肉、谋害太子、攻讦朝政,即刻押入大牢,着九卿圆审,由锦衣卫督办。夏家诸子以及魏国公部众,一律革职拿问,拘押待审。若有同犯,一并治罪,绝不轻饶。”
依《大晏律》,九卿圆审适用于特大案件或不服三法司审理判决的复核案件。相当于后世的二审。九卿圆审由三法司会同吏、户、礼、兵、工各部尚书和通政使组成会审机构一同审理。只有在极为特殊的情况下,才会同锦衣卫一起审理。
皇帝下些命令,那就表示这个案子是重中之重。
传令的人下去了。
夏初七微微浅笑,看向夏问秋见鬼般的脸。
“你,你们……”夏问秋惊惧不已,看了看夏初七的笑,又看了看跪在边上的抱琴,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爹之前根本就没有下狱,亲族也未被流放。
原来一切都是一个骗局!
夏楚骗得她以为大势已去,吐露了一切。
脑子里一阵天旋地转,她失控一般爬向了丹墀。
“陛下!她们害我,是她们害我呀……”
“来人!”不等他靠近洪泰帝,赵绵泽拦在她的面前,目光满是恨意,“给本宫拉下去,关到水浦。”
水浦是东宫一个偏僻废旧的所在,相当于冷宫,平素连宫女都少与前往,夏问秋更是想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被关押到那里。嘶声一笑,她伸出颤抖的双手,狠狠抱住赵绵泽的腿。
“绵泽,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赵绵泽轻轻一笑,“先前我是想过杀了你,可如今我却不想杀你了。我为你想到一个更好的结局。我要将你终身囚禁,让你孤独终老,与狗争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夏问秋看着他,突然笑了,“绵泽,你还是舍不得我死的,是不是?其实你根本就是舍不得我死,对不对?你对我有情,你对我有情……哈哈……你还是舍不得我死……”
“对,我是舍不得你死。”
赵绵泽低头看着她,苍白的俊脸上情绪难明,一双眼睛带着近乎疯狂的执拗,火光烧红了他的眼眶,喑哑的声音,如同破碎的铜鼓。
“你若死了,我去恨谁?我又能找谁去解恨?”
从乾清宫出来的时候,温暖阳光已经洒遍了巍峨雄壮的皇城,带着一点暖暖的光晕,照在树叶花枝上。这原本是一个幸福的季节,可夏初七看着,怎么都能生出几分凄凉之意。
有惊无险,一干人都松了气。
郑二宝和梅子远远地跟在夏初七的身后。
两个人一直在小声的斗嘴,大概是争论在乾清宫的时候,谁哭得比较厉害,谁的胆子更小,一直没有结果,谁都不肯相让,听得夏初七微微一笑,转头朝晴岚眨了一下眼睛。
“无知就是幸福,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