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月跟着朱佑樘到了永宁宫,她看着他冷肃的表情,心中明白他们之间这一次绝对不是叙旧喝茶或者聊天赏风月。
万贵妃卧病多时,她斜倚在贵妃榻上,与他们之间隔着珍珠的垂帘,宫殿里氤氲着一缕紫檀的香气。
苏挽月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隐约感觉得到一个垂暮之人的阴沉之气,她看见太监侍女们忙不迭地给朱佑樘让座,他移步坐在一把紫檀木椅上,默默地站在他身边,目光隔着垂帘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太子今日有空来看我,想必是身体大好了?”万贵妃伸手用一支竹签挑了下身边香炉里的灰烬,悠悠地说了一句,她虽然语气冷淡,但隐约之间少了很多当年颐指气使的架势。
“前些日子宫中不太平静,我如今已经无恙了,贵妃娘娘也要保重身体,早日康复。”朱佑樘貌似很客气。
“多谢太子关心,本宫也希望快点好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人年纪越大,就越是不想死,对世间的事情反而越关注,比以前活得更加透彻。”万贵妃抬头看了眼朱佑樘,轻轻咳嗽了一声,仿佛只是不经意地说。
“求生之欲本来就是人之常情,即使有来生,此生也不可能重复。人人如此,又岂止娘娘这样想?”朱佑樘语气沉静,看着垂帘内的那个女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娘娘若是能够以己度人,当然是一件好事。”
万贵妃抬眸看了他一眼,说道:“你那姓苏的侍卫,从云南回来了?”
苏挽月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见她提及自己,很从容地回答说:“托娘娘的福,臣平安无恙地回来了。”
“你护送马坤去云南,一路风景如何?”万贵妃幽幽开口说了句,声音有些沧桑之感。
“回娘娘,此行跌宕起伏,风光无限,臣受益良多。”苏挽月带着微笑,答得意味深长。
万贵妃缓缓坐直了身子,隔着垂帘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她似乎将手往旁边一伸,对着她吩咐说:“你到本宫身边来。”
苏挽月顿时一怔,正在犹豫是否要听她的话过去,却被朱佑樘用眼色制止了,只见他抬头看着帘内说:“父皇已恩准苏挽月为钦天监了,她不再是宫中侍卫,娘娘若要在寝殿之内召见朝臣,似乎不太妥当。”
万贵妃碰了个钉子,不由得笑了一笑,不痛不痒地说:“太子殿下好本事,这个迂回曲折的弯,果然拐得好。钦天监不比锦衣卫,将来殿下即使要将她纳为妃嫔,也不算违背先帝遗训,你为了这个贴身侍卫,可真是煞费苦心哪!想当年唐明皇为杨妃设置太真道观,不惜劳民伤财大动干戈。依本宫看,将来太子若是登基为帝,咱们大明朝只怕也不会输给李唐家。”
她话语之中,隐隐带着讥刺之意,虽然没有明言指出朱佑樘的过失,但将他与唐玄宗李隆基相比,又扯出引“安史之乱”的杨贵妃,分明是要将一个“昏君”的大帽子先扣在他头上再说。
苏挽月知道她居心不良,立刻说道:“贵妃娘娘恐怕误会了,殿下与臣之间不过是主仆之谊,并不是娘娘所想的那样……”
她本来是想为他撇清,担心授人以柄,怕万贵妃将来以此为借口在宪宗皇帝和众多朝臣面前攻击他。
没想到朱佑樘竟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轻声说:“看来娘娘心明眼亮、早已知情,我确实对苏挽月一往情深,她的安危比后宫任何人都重要,既然云南之行她能够平安回来,以前的事情就此一笔勾销,我也不会追究。倘若以后还有人对她图谋不轨,我决不会容忍姑息。”
苏挽月没料到他竟然如此大胆,公开在万贵妃的面前坦然承认喜欢她。
“太子如今是越来越没有忌讳了,”万贵妃依旧在垂帘后头端坐,干笑了两声,而后压抑不住的咳嗽,“若真有人蓄意谋害她呢?太子打算怎样?”
朱佑樘见她如此说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一双眸子寒芒顿显。
“本宫和你开个玩笑而已,年轻人还是耐不住性子。”万贵妃仿佛不经意地岔开话题, “先喝杯茶吧,记得这是太子最喜欢的花茶,本宫特意为你留的。虽然你不是我亲生,但这么多年来也有母子之情,我又岂会如此不通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