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转身去找纱布和绷带。
顾朗的脸吃痛的表情,我不忍心看。
我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肩膀与胸口的鲜血,此时,心疼已经让我忘记了男女之间的悸动,白色的毛巾渐渐地将血污擦净——
就在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的颈项下,胸口上,污血擦净之后,是一只飞鸟的文身——那飞鸟的模样,和我肩胛之上那枚胎记一个模样,与他送给我的那枚飞鸟吊坠一个模样。
我被深深地震惊了。
几乎是颤抖着手,我的指尖轻轻地掠过他胸口的那个文身,似乎是不敢相信这一切,这……
顾朗在昏迷中似乎觉了什么,想要握住我搁置在他胸口上的手,却没有力气,他只能迷迷糊糊、含混不清地说着呓语般的梦话。
我俯下身,努力地听,仔细地辨,呓语拼凑,却惊觉——他说的是,怎么办?有……只小鸟啊……飞过了我心上……
那一瞬间,我捂住嘴巴,泪如雨下。
后来,我问顾朗,这飞鸟文身是什么时候刺画到他身上的?
他说,高中的时候。
他说,那时啊,你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女孩。在清风街,为了我,你脱下衣服的那一刻——小小的身体,那团火一样的胎记,我便再也不敢忘记。从那天起,我总会梦到这只飞鸟,它飞在我的肩头,飞上树梢,甚至飞到我的脑袋上……于是,我就将它留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我以为这只是自己莫名其妙的少年叛逆之举。那时候,我不知道这就是爱,因为谁会想到自己会去爱一个那么小小的、不起眼的女孩子呢?就这样,这只飞鸟便在我的胸口,飞了十年。
他说,直到很多年后,唐绘里我们再次相遇,你求我放过胡巴和海南岛,并将那枚飞鸟吊坠递给我,那一刻,我的心脏就被狠狠击中了。我用了这么多年的时光,才知道,原来,那个小女孩,那只飞鸟,一直都在自己心上,从来没忘掉。很傻是不是?
我摇摇头,问,为什么是我?
他说,因为这辈子,怕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待我如你这般好。
而此刻,我只是呆呆地守在满身是血的顾朗身边,泪如雨下,那一句“怎么办?有只小鸟啊,飞过了我的心上”,将我的心狠狠击碎。
这个我爱了十年的男人啊,原来心里一直是有我的啊。
崔九在一旁看得直叹息,突然,他一把将哭泣的我拉起,说,大嫂,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我一面泪眼朦胧,一面震惊于这个新得的称呼,这个曾经我期待的称呼此刻带给我的感受更复杂——感动?震惊?抑或是不习惯?更或者是觉得有愧?因为谁有愧?因为江寒吗?
爱情与梦想,我总祈求于纯粹,是不是此刻的我,已经觉察到了自己的心,开始异样了呢?
惶惑中,我跟着崔九来到顾朗的书房里。
他指着一个摆放整齐的箱子,给我打开,说,如果不是它,我不会知道你对老大来说这么重要,更不敢也不会把你被老爷绑架的事情告诉老大……
我低头,却见箱子里全是书,整整齐齐,我一本本拾起——那都是我写过的故事,长篇,短篇,图书,杂志……箱子上,镌刻着四个字——“天涯之远”。
天涯……之远。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雨夜,他冲我喊过的那句话——就是这样毫无人性的我,也值得你将每一个故事每一个字都不得圆满吗!
原来,他真的读过了我写的每一个字。
崔九红着眼睛说,他读过你的每一个字。
说到这里,崔九在我身后叹了一口气,看着我,继续说,他知道你不快乐,他也知道你的心。可是你却并不一定知道他的心。以前,每次你从唐绘离开,他都会从窗前注视着你的背影消失,然后会叹气。我知道老大的心,他总觉得自己走的是一条不归路,所以,不敢也不能去爱你。爱一个人好简单,放任自己的心就是,可是说服自己不去爱一个人,尤其是自己明明心里爱的人,多么难……你总看到他的克制冷静,我们这些天天守在他身边的人,却知道他心里每一刻都跟火烧一样。告诉你他要结婚了,就是想把你生生地逼离他身边,可他何尝又不是在逼自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