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觉少,常是天不亮就翻来调去睡不着,有了事可干之后,陈老太再也躺不住了,每天早早起床在前院厨房里揉面、碾芝麻,白砂糖家里现成的吃不完,她烙的不多,小篮子里垫上笼布放一篮,也不走远,就在出胡同的街道上。
很快就有人打听,多少钱一个?
老太太不为赚钱,也不能赔本不是,伸了手笑吟吟道,“三毛钱一个。”
主要是芝麻馅和花生馅两样,一个就能抵饱,能住这一片地的人没一户是普通人家,三毛钱对他们来讲真不算什么,一家至少四口人,先来四个尝尝鲜。
买过一回,口感好有嚼劲,又甜而不腻,有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
基本上陈老太出门一趟,不大一会儿小篮子就空了,回来吃早饭,家里几个小辈才陆续起,等秀春和陈学功去上班,陈老太又忙活起来,和面面,炒花生炒芝麻...
陈老太忙活,别人也不能闲着不是,反正不是急事,慢慢悠悠剥花生,炒花生,碾芝麻,旦旦带着菜团在院子里穿来穿去,欢声笑语,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家里不差这点钱,赶上刮风下雨的天,陈学功不让陈老太出去遭那个罪,陈老太拧巴不过孙子,乐呵呵的听孙子的。
她不出门,倒有人找上门了。
“糖饼老太,今天怎么没出去?我孙子嚷着要吃糖饼,出来转悠一圈,没找到你人影。”说话的老大爷也就是这片的街坊邻居。
秀春忙请他进来坐。
陈老太昨晚了面,今早都烙好了糖饼,外边下着雨,又阴又冷,陈学功不让她出门,只能自家人把它解决了,人手抓一个糖饼,吃得喷香。
老大爷视线瞟了一眼熟悉的小篮子,里面还剩下不少,呵呵开口道,“剩下的我拎走行不行?你算钱,回头我就把篮子送过来。”
又不是啥大事,陈老太自然连声应好,客气了两句,明算了账,统共三块三毛钱。
送走老大爷,老地主笑着打趣,“做的吃食被人惦记,感觉不是一般的好啊!”
陈老太脸上挂着笑,透着自豪,不仅是为挣多少钱,就是心里生了一种被需要的满足感。
陈学功摇摇头,跟这帮老人算笔账,“奶,咱们这是坐吃山空,钱是到手了,面粉芝麻花生白糖,这些可都是紧俏供应商品,等咱家耳房那几口袋粮食没了,我看你还用什么烙糖饼。”
粮食用完了之后,还得带粮票去买,四个老人户口都不在这里,等于是秀春和陈学功两个人的粮食养这一大家子,这么一想,这糖饼卖的不合算。
陈学功话音刚落,秀春却道,“怕什么,既然粮食芝麻花生都是从老家寄过来的,那就再寄不就行了,他们分开单干之后,哪家地窖里能没存粮?卖给粮站是卖,卖给咱们也是卖,想办法弄来就是。”
这话陈老太爱听,笑着点头,“春儿说的是,咱老家粮食可不缺了,谁都能给寄粮食过来!”
陈学功扶额,竟无言反驳。
秀春把粮食的事搁在了心上,抽空给她小舅去了信,让他帮忙从老家寄粮食过来,多少钱收上来的,到时候算了账秀春把钱打给他。
小舅是老生产队队长,从生产队收粮食上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很快就给秀春办好了,比粮站价多一分钱收上来的,三百斤粮,三十六块钱。
还有生产队家家户户地窖里存的花生芝麻,小舅都给一并收了上来,再加上邮寄费统共八十五块钱。
隔了半个月,秀春收到原材料之后,给小舅打了一百块。
做出来的糖饼每天都一点不剩,几个老人家的热情空前高涨,有点收不住了,老地主和陈木匠也拎出去卖,每人相隔几条街的距离,卖完就回来。
一个月之后,他们开始算纯利润,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秀春和陈学功也大感好奇,围在他们后面看算账。
“我的老娘啊,苗苗春儿,知道咱们这个月卖了多少钱吗?”陈木匠不敢相信,比划了下,“五十多块钱!”
时下厂里的学徒工干一个月不过二十来块,三级工也才能拿到这个工资而已。
对于常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来讲,五十多块钱相当于他们半年的收入了!
秀春笑道,“还是你们手艺好!”
陈学功还真挺讶异,没想到卖这么点不起眼的东西居然比寻常工人的工资拿得还高,他们还只是卖一个早上而已。
“是好事,爷爷奶奶,我就怕你们身体吃不消。”陈学功别的不担心,主要还是怕累着他们,接他们过来是享福,也不是指望他们过来给挣钱的。
老地主乐呵呵道,“早些年咱们啥样苦头没吃过,就这点活,根本不看在眼里!”
听他们这么说,陈学功和秀春也就由着他们了,只是有一点,赶着下雨下雪天,不出去卖。
都十一月份就冷了,还没到十二月就下了雪,雪天路滑,他们不出去,仍旧有人找上他们家。
秀春蓦地想起她买的小四合院,临着十字路口,人来人往,行人众多。
“苗苗哥,要不咱们把那里抽空整整,让奶奶他们把糖饼放在那里卖?风不吹头,雨不打脸,要少辛苦很多!”
秀春之所以这么想,也是受到泽阳那家有名的包铺启,天价的包子,还是排队排老长,只要有手艺,不怕别人不排队买。
陈学功捏住她鼻子,“傻春儿,想法是好,就是不合法,再观望观望,先别轻举妄动。”
秀春不以为然,“那我先把那里收拾收拾,反正是咱们的地方,我找人重新修缮一下总是合法的吧?!”
陈学功摇头失笑,“伶牙俐齿。”
既然存了这个心思,赶着周末,秀春让旦旦和菜团在家跟太太,她要出去打听找人去修房。
秀春此话一出口,陈木匠便道,“还找别人干啥,我干了多少年木匠活啦,我跟你去看看,缺哪样,买了材料回来我自己修。”
说干就干,祖孙两个一块去小四合院,秀春带了纸笔,把缺的门窗还有屋顶脱落的瓦片都记上,听陈木匠的,该补哪块,哪片地砖该换了,记好算好之后交给陈学功,让他去买材料。
也不知道陈学功从哪找到的,砖瓦还有木料,架子车连拉了几趟,尽管已是深秋,还是累得满头汗。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秀春近乎崇拜的看着她苗苗哥爬上爬下,拉电线,装电灯泡,拧螺丝刀,羊绒衫脱了,身上就穿了件白衬衫,被爬上爬下糊的脏兮兮,秀春一点也不嫌弃他满身臭汗味,在一旁端茶递水献殷勤,看得陈木匠直摇头,他是老了,跟不上时代啦...
一场雪下来,气温骤降,冬天的衣裳该穿上身了,秀春把家里的布票工业劵都从墙上撕了下来,算了算。
“总共存了两尺六的布票,三十二张工业劵,苗苗哥,不够给爷爷奶奶他们扯布做棉衣过冬啊。”
秀春犯愁了。
眼下就陈学功一个人上班领工资,她和旦旦他们户口虽然也在都,但没有参与劳动创造,工业劵一张不给,布票只有陈学功的多一点,能八寸,秀春早就存了,但架不住家里人多,随便给谁买件衣裳,都得花掉将近一尺的布票。
都冬天比泽阳可要冷多了,秀春给他们收拾行李的时候就看到了,棉花袄都太旧,也不够厚,御寒方面指定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