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章也转过头,拱一拱手,谦逊道:“年少无知,全靠长者照顾,不过有些祖上传下来的富贵,保不得太平,也救不得家国,若是能为前线儿郎派上用场,也不算延章辱没了祖先。”
郑显点一点头,道:“倒是献得干净,没个气量,是做不到的。”
他这一厢还在夸,正想往下引话,不想突然被对面少年郎打断了话头。
“押司,莫要再夸了,若不是走投无路,小子也不会做此无奈之举。”
郑显一愣,却见对面那人面上带着几分冷意。
“也不瞒押司,我此次回来便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顾延章冷冷道,“押司在衙中多年,自然知道夫役罢?”
不用郑显接话,顾延章已是往下继续道:“我当日回延州,本待要继承家业,为父母兄长收尸建冢,不想才到没多久,便被族中叔叔寻上门来,转日就得了衙门征召,叫我去服定姚山夫役。”
“我一个单丁户,有甚夫役可服?不过是那亭衣巷的贼子陷害之计而已!那贼子仗着有个弟弟为里正,便把国法州规当纸糊的,随意揉捏,为着我家中偌大产业,勾结了定姚山中管勾库账、人事的官人,想要陷我于死地,不想小子命大,竟得了陈钤辖青眼,还将我举荐到杨平章面前。”
顾延章的声音之中尽是冷硬,眉眼之间也全是锐利,盯着郑显道:“押司,此番回城,我已是同平章请过示下,平章授意,若是那贼子当真颠倒事实,偷我家产,必将叫其绳之以法!小子此回已是盯上了,与那贼子不死不休!”
他坐于马上,身上穿着书生的青布襕衫,却丝毫不显半分文弱。
顾延章本就生得高大健武,他五官英俊,不用看相的来说,任谁瞧一眼,也晓得这是正气堂堂的脸面,那两条眉毛更是利剑一般,衬得此时眼睛中的怒火同恨意越浓烈,看得对面的郑显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这是初出茅庐的小儿,不知深浅,麻烦的是竟还有脑子!他耍起狠来,当真是会把摊子给掀了的!
活了几十年,郑显算得上什么人都见识过了,最嫌憎的就是这一种,他们一身硬骨头,自以为天下间都该照着他脑子里的规矩去走,看见什么不平事都要管一管。
若是没本事的,只要过得几年,自有世事教他规矩,碰壁碰得多了,自然而然就老老实实了。
可若是有本事的,当真是有能力叫这世间照着他脑子里的规矩去转,那简直是倒了大霉!
大半辈子当中,这样的人郑显已是遇到过一次。
同平章事杨奎……
纵然此时两处离得远远的,一想到那个人,郑显还是忍不住心中打了个颤。
年过半百了,性子还是倔得同头牛一样,性子也独断专权,把下头管得死死的,谁不照他的规矩来,他就拿谁来开刀。
自己被盯着怒斥过好几次,还有两回,差点当众被打了板子。
而此时,见到对面那个冷眉冷眼的小子,莫名的,郑显竟有了种又被杨奎盯上的错觉。
他是做得出来的……他当真会不死不休……
寒冬腊月,郑显捏着缰绳的手心被惊得出了一层汗。
抓了顾平忠,少不得要审,这一回回来的还有徐达,那也是个脑子轴的货,只听陈灏、杨奎的话,如果他坚持看在一旁,等审出了什么不好,自己再想翻盘,哪里还来得及!
顾平忠,不能再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