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烂石村走,让很多人吃足了苦头,那些从省城、临江来的人,哪里走过这种山路?特别是贺新国,本就有糖尿病足,这苦可是让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他心里暗暗骂道,“你这王八蛋王兴福,你当市长心切,竟然弄出这馊主意来害我们。你以为我说走就走呀?我自己还不知道的事,你就这么坚信我会走啦?就是我走,起码,我是不会推荐你这王八蛋。”
王兴福兴高采烈的在那里窜上窜下,在陶俊身边指指点点,那山,多秀美呀,这沟多恬静呀,那水声、那山色,多美。话多了,陶俊开始厌烦了,自己还气喘吁吁,你在这里有心看山看水,你没看见我一脚高一脚低的吗?掉到山沟里怎么办?
可那王兴福不知趣,这机会难得呀,能和省委副书记一起走山路,这不是一起同艰了、共苦了吗?通过患难这感情就是不一样,他心里甜滋滋的,一时兴起,吟起了诗:“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夜来鸟不惊。”陶俊瞥了他一眼,心想,这是什么玩意儿?小学生课本里描述画意的诗,他竟用在这里?
王兴福吟得得意,宋刚几个听得好笑。王兴福书没读多少,更不是科班出身,他是从乡镇干部一路滚打上来的,没文墨却偏偏卖弄文墨。宋刚对韩斌说:“这是第一次,你记着数,看有几次丑出。”
王兴福诗兴又起,还准备吟,陶俊心烦,脚下的路实在太难走了,心想,你诗诗诗的,只怕摔下去,真会变成尸的。没等王兴福开口,抢着先说了:“我也来应你一吧,米粒煮成一碗粥,鼻风吹去两道沟。远看好似团晚镜,近看先生在里头。”
王兴福听也没听懂,只听得远呀、近的,和他刚才的远近对得很好,忙说:“好诗好诗。到底是省委领导的诗,吟得高明。有气派,鼻风吹出了两道沟,你们看,这下面的山沟呀,鼻风就吹出来了,多有气派。这气派呀,也只有陶书记这样的大领导才有这气派。呵呵,真是有气派呀。”
丁俊军呵呵地轻笑着,笑完,对宋刚说:“原来,没有真才实学的人也可以当大官哟,要知道这样,我早几年就应该争取往这方面展了。”
韩斌听见丁俊军这么说,他接着这话题:“你这话不对哟,能力、机遇、贵人,三样都不能少,你以为努力就行了呀?”
丁俊军不服气,说:“努力了,有机会就可以抓住了,机会不是等来的,是找来的,是为有准备的人提供的,贵人嘛?努力去找,不就得了?”
宋刚笑了笑,“韩斌,你得跟俊军学,别看你现在起点比他高,你副处、他副科,他差了两个档次,只怕呀,他会后来居上,今后呀,你可能会在他下面混吃呢。”
韩斌不服气地看了一眼丁俊军,心想,你到副处,还不只是哪年哪月的事呢?
陶俊小心地看着路,没有再理睬王兴福,看路要紧,好生走路,别被他诗呀诗的弄得自己变成了尸体。王兴福也看出他走路艰难,就争着扶他,但路本就窄,哪能并排走两个人?陶俊讨厌他,心想,这水平的干部怎么也到了副厅级?说:“你别扶我,我自己走,你这一扶呀,还真的会变成尸的。”王兴福悻悻地跟在后面,用心保护着陶俊。
来到烂石村小学,真把陶俊吓了一跳,说:“这也是学校?志勇,你这是失职呀。你看,这房子的裂缝可以塞进一个拳头了,这柱子,只怕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吧?哎呀,‘皇清嘉庆三年’,真有两百年历史了。志勇,我真要生气了哟。”他仔细看着门上刻的字,是清朝手里的一个汪姓祠堂。
这时,里面的学生和罗老师都围了上来。没等欧阳志勇开口,王兴福开口了,他没有对老师和学生说,而是对所有参加视察的人说:“是不是呀?我就提议到这里来看看,我原来也不知道,最近,我看到他们的请示报告才知道有这么所学校。同志们哪,解放都快50年了,我们还有学生在这样的地方上学。这是耻辱,这是失职。志勇书记,还有你们政府、政协、人大,你们都干什么去了?竟然让祖国的花朵在这岌岌可危的古老祠堂里念书?……”
说着说着,他满眼的泪水,声音哽咽,从皮包里拿出一扎钱,估摸有一万左右,塞在罗老师手里,那二十几个学生似乎在看把戏,愣愣地看着这位哭泣的爷爷。省台记者、临江的记者赶紧把这一镜头摄录下来,王兴福继续说:“同志们呀,我们作为领导,不能只坐在办公室里看文件,写文章,要下来走一走,看一看,做实际的工作,文章写得再好,没用,危房还不是危房?宋刚副市长,你到梅县调研,时间有十多天,竟然没有看到这所学校?你回来汇报,全部是成绩,你这不是失职吗?”
说完,用手纸抹了抹眼泪,继续说着:“作为领导,文章要写,但……”他滔滔不绝地说着。
陶俊看着王兴福激动的样子,和滔滔不绝的话语,他愣住了,特别是他捐款的那一幕,让陶俊尴尬不已。
按规矩,这款只能由陶俊副书记带头,可今天,他根本就没作这打算,他想,王幸福呀王兴福,原来你是有备而来哟,你怂恿我来,原来是想表现自己呀,让我尴尬呀。
贺新国和郭开兴更是哑然,心想,王兴福怎么啦?今天你怎么就成了主角了,是昏了头吧你?你想当市长,这风头你也出得太过了一些吧?
宋刚微笑着看着这一幕,轻声对韩斌说:“第二次罗。”他想,你今天失态,可不是我宋刚惹你的罗,你已经一次暗指我只会写文章,夸大其词,虚构成绩。说我,也同样说了贺新国和郭开兴。第二次指名道姓说我失职,好,你说,说得越多越好,我宋刚看着呢。
王兴福还在那里动情地说着,说,我们山村了的孩子真可怜呀,我们坐着小车,他们每天打着赤脚,踩在这烂石子路上不脚痛吗?真是造孽呀,我们吃着山珍海味的,他们吃什么?吃白菜萝卜呀,我们坐在有空调的房子里舒服,他们在这破祠堂里随时都可能被压死。说着说着,他已是泣不成声。
他说得激昂、说得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