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们在多元化经营的路上已经在跃马飞驰了,我们却还没有起步,我们还是停留在广告行印刷三个主业上,这三大主业,赚钱的只有广告,我们和你们相比,差的不是一天两天啊……”
“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北方的报社大抵都是如此,我经常接待北方兄弟报社来考察的人,”对方老总淡淡地说:“还是那句话,脑子都没转过来,特别是报社的老总脑子没有转过来,其实,放眼世界,放眼全国,放眼南部沿海,我们不难看出,从党报报纸功能的演变角度来看,实行报社的多元化经营是壮大报业经济势在必行的必由之路……其实,对这一块,柳月部长非常有见解,她曾经和我说过一段话,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我说:“哦……什么话?”
“她曾经和我写信交流过对报业经营的一些看法,有一次,她在信里谈到新形势下党报报纸功能的转变时写道:按照传统的提法,我们的报纸是党的喉舌和舆论工具,无外乎毛泽东同志提出的组织、鼓舞、激励、批判、推动五大作用。
“但是,随着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党的新时期总任务的确定和落实,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化和展,随着人们物质和精神需求的日益丰富和增长,报纸作为重要的信息平台,其功能也日趋丰富,大大扩展了,起码增加了资讯传播、商品促销、娱乐服务等功能,强化了实用性和生活化。
“市场经济的展要求信息业形成产业化,信息业的产业化要求报纸的经营必须多元化。因为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建设过程中,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报社不仅承担着引导舆论、传播信息的宣传任务,还应是以信息传播为主业的、实力雄厚、高效运转的经济实体和产业集团,应能在市场经济竞争中不断展壮大,不断创造出高额利润和物质财富……柳部长的这段话,给了我很大的启,基本奠定了我做报业经营的思路和基础。
“其实,柳部长在宣传部里可惜了,她应该到第一线来,到报社展的第一线来,我相信,她要是做报社的负责人,你们报社一定能有巨大的变化,迅猛的展……呵呵……江主任,我这是说说而已啊,可没有任何贬低你们报社现在领导的意思啊,不要误会了……”
对方老总似乎觉得说过了头,临末又补充了一句。
我笑笑:“老兄不必见外,没有什么误会,你讲的很对,很有道理。”
“江主任是新闻部主任,做编采的,能有兴致来参加经营的座谈,难得啊……”对方老总说:“现代报业的展,需要的是多方面的人才,报社不仅仅需要会写稿子的,更需要懂经营,会管理的,比如我来说,我以前也是做记者的,之前也是新闻部主任,呵呵……后来我去做行,还做过广告……我看江主任你也是个做经营管理的好材料,假以时日,老弟必定能成就一番作为……必定能成为报业管理经营之人才,真正的报人……”
我听了很受鼓舞,谦虚道:“不敢当,还要老兄多多指导!”
“呵呵……谦虚了,不过,我远在天边,指导不了你,你要是需要指导啊,就去请教你们的柳部长就好了,她这个人,我看出来,要么是不做,要是真的做了,能力远远在我之上,我对她是很佩服的,你应该抽空多找她学习,她看问题,分析问题,极其深入透彻,看到问题的本质……”
我听了,心里有些得意,又有些自豪。柳月可真是名声在外啊!
上午的考察结束了,大家一起用午餐,吃完饭,午休,下午到晚上自由活动。
我开始实施我的计划了,趁大家回房间的空,悄悄出了宾馆院子,拦住一辆出租车,讲好价钱,直奔苍南。
路上,经过一家土杂商店的时候,我让司机停车,下车买了一把军用小铁锨。
回到车上,我对司机说:“走吧!”
司机是一位40多岁的中年人,看我没了一把铁锨,说:“老板,你是去苍南上坟的吧,快到清明节了!”
我笑笑说:“是的!”
司机说:“要去哪个地方?”
我说:“江月村!”
“江月村?”司机说:“真巧啊,我家就在那附近的镇上,我好几天没回家看老婆孩子了,呵呵……”
我一听,很高兴,我正愁明天怎么回去呢。我说:“师傅,这样好不好,今晚你会镇上住,看看家人,明天一大早你来接我,我们一起回去,我照样给你车钱,加倍!”
司机师傅更是高兴:“好,好,没问题,太好了!”
一会,司机又问我:“老板,你是江月村的人?”
我说:“怎么?你看着不像?”
司机说:“听你口音不像我们这里的人,不过,即使你口音像,也不可能是江月村的人!我估计啊,你是江月村的亲戚吧?”
我说:“为什么?”
司机的目光变得阴霾,脸色变得肃穆:“唉……这个村很多年以前,曾经遭受了一次强台风,整个村里几十口子人,除了一个在镇上读书的小女孩,都葬身大海了,被台风卷走了……惨啊,太惨了……这个村,现在的年轻人知道的都很少了,因为名字已经从地图上抹去了,不存在了,也就我们这个年龄往上的人,知道还有这个村!”
我说:“这个村虽然地图上没有了,但是,还存在,还有一户人家!”
司机唏嘘着说:“是的,我听说那幸存的女孩多年后又回来了,在那废墟上盖了一座房子,逢年过节回来看看,祭拜一下乡亲们,那个女孩子,也算是江月村唯一的幸存者了……”
我说:“不对,那个女孩的弟弟也还活着,被大海冲走了,但是被人救起来了……”
司机看了看我:“真的啊,那真好,老天长眼啊,为江月村留下了一个男丁,一个种……对了,老板,你是外地口音,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呢?你到江月村,是给你什么人扫墓呢?”
我说:“我……我是给我的长辈扫墓……”
司机看着我,突然叫了一声:“乖乖,你不会就是那个救活的男孩子吧?那个女孩子的弟弟吧?”
我摇了摇头:“我不是那男孩!不过,我这次来,是给那女孩子和男孩子的父母扫墓的!”
司机看了看我,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老板,你既然不是那女孩的弟弟,那么,你就一定是那女孩的丈夫了,一定的了……你是来给你的岳父岳母扫墓的,对不对?”
我笑了下,没有说话。
我似乎心里很想在这个陌生的司机师傅面前扮演自己一直梦寐以求但是现实中无法实现的角色,来满足自己的一种不可名状的心理。
司机感慨着:“唉……老板这么一表人才,你岳父岳母九泉之下有知,也会很欣慰了……对了,老板,我们这里清明扫墓的风俗,是要摆上酒菜的,还要放鞭炮,烧纸,你都准备了吗?”
我说:“没有!你帮我找个地方买这些东西!”
司机师傅很热心,带我去了几个地方,很快备齐了这些东西。
我特意买了一瓶茅台酒,柳月喜欢喝茅台酒,那么,柳月的爸爸也一定喜欢。
很快,到了江月村,我下车告别司机师傅,和他约好明天一早来接我。
我提着东西,下了车,没有先去那房子,直接奔了上了山。
周围的风景依旧,海边的涛声依旧,那片翠绿的松林依旧,还有那松林里的白色的楼房也依旧。
田野和山上的绿色正在萌,映山红正在岩石缝里努力向外伸张,吐露出红色的骨朵,有的已经迫不及待开始绽放。
我直奔山上柳月的乡亲和父母的墓地。
墓地周围长满了杂草,坟墓上也是,海风吹过来,瑟瑟潇潇的作响,显得有些萧条和凄凉。
我放下东西,先开始清理杂草,将周围的枯枝和甘草清理干净,又给两座坟茔培添新土。
做这些的时候,我轻手轻脚,生怕惊动了沉睡了几十年的柳月父母和乡亲们。
清理完周围,培完土,我在两座坟前铺上塑料布,分别摆放好菜肴,然后,我先在乡亲们的坟前鞠了三个躬,倒了三杯酒,倒在墓碑前。
之后,我盘腿坐在柳月父母的坟前,一溜摆上了6个小酒杯,倒上了白酒,然后对着坟前的石碑说:“叔叔,婶子,我是小江,清明节快到了,我代表月儿和阳阳来看您二老了,他们都在很远的地方,过不来,没时间,请您二老见谅……”
说着,我端起一杯酒:“叔叔,婶子,这杯酒,是月儿敬您们的,月儿现在在北京,正在办公事,她现在生活的很好,工作也很好,请你们放宽心,不必挂念……您的亲生女儿月儿在这里给您二老敬酒了,告慰二老在天之灵,月儿会永远怀念着自己的爸爸妈妈,会永远想念着自己的亲人,会好好照顾好自己的弟弟和您的外孙女……”
说着,我将白酒轻轻泼洒在坟前。
我又端起第二杯酒:“叔叔,婶子,这是阳阳敬的酒,阳阳现在已经成为公司的得力管理者了,很快就是公司的股东和总经理了,他已经立业,也很快会成家的,您二老很快就能有儿媳妇和孙子的……”
接着,我将第二杯酒也洒在坟前。
第三杯酒,我端起来:“这杯酒,是您们的外孙女妮妮的,妮妮周岁6岁了,今年暑假就要上小学了,春节期间,你们一定见到妮妮了,她是那么的可爱,等以后,妮妮还会来看姥姥姥爷的……”
第三杯酒也被我轻轻倒在坟前。
523来生一定在一起
我端起第四杯酒:“叔叔,婶子,这杯酒,是小江敬您们的,我虽然和您们以及月儿和阳阳没有……没有血缘和亲戚关系,可是,在月儿心里,我是她的亲人,她的亲弟弟,在我的心里,她是我最刻骨铭心的亲人和爱人,虽然我们……我们没有在一起,可是……可是,我们的心里……心里都是彼此知道的……
“叔叔,婶子,我和月儿姐今生不能做夫妻,来生一定在一起,一定会让二老宽慰,一定会好好孝敬二老……虽然我和月儿没能做夫妻,可是,叔叔,婶子,今天在这里,我还是想叫您们一声:爸爸,妈妈!请您们不要责骂我的自作多情和厚颜无耻,我这是来生里对自己和月儿的期冀……来生里……”
我边说边缓缓将酒杯倾倒,将酒洒在坟前。
江南春天里下午暖暖的阳光照射在我的身上,山风带着海风,带着略微咸腥的味道,沁入我的鼻孔。
我依旧盘腿坐在坟前,轻轻点燃两颗烟,一颗我自己抽,一颗放在石碑前,给柳月的爸爸抽。
我静静地抽烟,静静地看着,静静地让自己的心飘荡着……
四周很安静,除了风吹动草和树枝的声音。远处,海浪的轰鸣和松林的低啸隐隐传来。
我继续抽烟,自己抽一颗,就往石碑前放一颗,一盒烟,我和柳月的爸爸一人一半。
烟抽光了,我抬头看看天色,夕阳西下,残阳如血,一阵风吹来,有些阴冷。
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腿脚,站在柳月父母的坟前,毕恭毕敬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
然后,我下山,在暮色里去了那座松林环抱的白色的房子。
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一股陈旧的浑浊的气息扑来,这是长久不开窗通气的结果。
我打开灯,上了二楼,打开各个房间的窗户,很快,空气流通好了,房间里流淌着清新的气味。
我站在阳台上,久久看着西边的天空,直到天边最后一抹红霞消失。
天色暗了下了,夜幕降临了这座海边松林的房屋,我转身眺望黑色的无边的大海,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海浪的咆哮,我感觉自己仿佛处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孤岛,在独自寂寞地等待生命的终结。
一会,风大起来,窗户出啪啪的声音。我关好门窗,去了靠近大海的那个大房间,房间整个是乳白色的色调,从墙壁到天花板到写字台到沙到床上用品,床头挂着一个大照片,是柳月抱着妮妮的合影,无疑,这是柳月休息的房间。
我又打开一包烟,缓缓点着,坐在写字台前,打开台灯,写字台上有一个相框,里面是柳月和妮妮还有柳建国三个人的合影,看着他们开心幸福的笑容,我的心里不由轻轻震颤着……
对一个人来说,幸福是那么遥不可及,却又那么近在眼前,唾手可得。
我低头,写字台上的玻璃板下压着一个纸条,上面写了几行字,是柳月的字体。
我看着那些字:生命是一种缘,刻意追求的东西也许终生得不到,而不曾期待的灿烂反而会在淡泊从容中不期而至。曾经在某一个瞬间,我以为自己长大了,有一天,我终于现,长大的含义除了裕望还有勇气和坚强,以及某种必须的牺牲。在生活面前我还是孩子,其实我从未长大,还不懂得爱和被爱。因为爱过,所以慈悲;因为懂得,所以宽容。
我一遍一遍看着这段文字,品味着它的含义,品味着柳月写这段文字时候的心情……
不是每个人都拥有缘,也不是每一个寻觅的人都可以抓住缘。或者有缘,然而源头水尾难以相见;或者无缘,行色匆匆远隔天涯。人生有太多的不可知,一个念头,一次决定,往往便可能拥有或错过一份缘。选择了爱是因为缘,而选择了不爱却也是为了缘,生命如此,生活亦如此。
缘就是缘。不需许下誓言,也不必要求承诺。可以拥有时,不必山盟与海誓依然可以真诚相拥,而无法拥有时,即使是求,也求不来一份聚的缘。看那静谧的星空群星闪烁,而守望了千万年的牛郎织女星,依旧相对无言,守侯着一年一度七夕聚的缘。“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这是一个美丽的错误,却造就了一个永恒的传说。其实天上人间,有一些也许是人们无法逾越的障碍,而另一些却是人们并不想摆脱的束缚,一切只是因为有缘注定。
张爱玲在她的文字里这样写道:于千百人中,遇到你所要遇到的人,于千百年中,在时间的无垠的荒野中,有两个人,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就这样相逢了,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有轻轻地道一声:哦,你也在这里吗?
而诗人徐志摩却告诉世人,人们苦苦追寻的缘,是不可强求的,是双溪上的小舟载不动的,是无法带上前路的。——在茫茫人海中,我欲寻一知己,可遇而不可求的,得之,我幸;不得之,我命。
我默默地品味着,仿佛感觉自己活在梦与醒的边缘,我此刻是如此的感觉,那么,柳月在写这段文字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心情呢?
窗外的海风越来越大,出有些凄厉的声音,松涛的低啸声在迎合着,仿佛是交响乐里的两种乐器。
我静静地坐在屋子里,坐在写字台前,默默地抽着烟,让自己的思绪在漫无天际中游荡……
这个时候,时间和空间仿佛都不存在了,我的肉体仿佛也已经消逝,只有罪恶而丑陋的灵魂在苟存着……
我掏出大哥大,关机。
我不想让任何人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我,包括柳月,我想独自来享受这一个夜晚,这一个空间,独自让自己的灵魂脱离肉体和尘世来游离……
我在柳月的房子里坐了一夜,也想了一夜。
这一夜,我想了很多,很多……
当黎明的东方露出了彩霞,我开始打扫整理房间,然后关好房门,来到山脚下,出租车已经到达,正在那里等我。
8点钟,我准时回到了住宿的酒店。
正是早餐时间,我打算悄悄溜进餐厅,刚走几步,背后突然传来马书记的声音:“江峰,你给我站住!”
我回头一看,马书记和刘飞正站在我身后,马书记的眼里有些怒的神色:“江峰,你拿我说过的话当成放屁啊,昨夜你一宿不归,说,去哪里鬼混了?”
马书记的声音很大,充满恼火,惹得周围的人都向这里行注目礼。
刘飞站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着。
不用猜,一定是刘飞从和我同屋住的广告部主任那里知道了我一夜没回来的消息,迫不及待给马老板报告了。
刘飞总是时刻在盯住我的蛛丝马迹,希望随时都能抓住我的任何小辫子。得到刘飞如此这般的厚爱和关照,我不禁汗颜。
我看着马书记:“马书记,我没去哪里啊,我去看我的一个亲戚了!”
“亲戚?”马书记的口气里有些怀疑。
“亲戚?”刘飞笑起来:“江主任,你在这里有亲戚?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刘飞这么一说,马书记的语气又硬起来:“你少糊弄我,看亲戚也不用一夜不归,我看,你是去那烟花柳巷快活了一夜,是不是?”
我说:“不是!”
刘飞这时又说:“马书记的指示我可是给你们大家都传达过的,江主任更是亲口听到马书记说过的,大家都遵守地很好,怎么就是江主任弄了个夜不归宿啊,唉……江主任啊,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嘛?”
刘飞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马书记的火气更大了:“江峰,我看你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你肚子里这花花肠子,你这寻花问柳的本性,就不能改改?沉溺于女色,会毁了你的……这回我要是不处分你,我怎么给大家交代?你这花花事,回到报社传出去,我看你怎么做人,怎么做新闻部主任?”
马书记的话让我感到了压力,我说:“马书记,我是一夜没回来,但是,我真的是看亲戚去了,我没撒谎的!”
“你还给我嘴硬!”马书记显然不相信我的话,他似乎更喜欢相信刘飞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