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孤鸿忘了自己是如何被人扶到齐秉医的房间里,有人塞给自己一只手炉,暖意通透,却令他心中难捱,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皮肤皱,但也哭不出来了。
双眼红肿得看不清齐秉医,齐孤鸿干脆任由视线模糊而毫无焦距地凝视着不远处的窗外。
没有月光,却也没有夕阳,天地混沌如末日般。
饭菜端上来,齐秉医坐在齐孤鸿的身边,往他的碗里夹了几块鱼肉,还不忘抠下了鱼眼睛送到他碗里,齐孤鸿自幼备受宠爱,但凡吃鱼,眼睛总是要给他的。
“吃吧,晚上我还要下棋,要早点吃完。”
齐孤鸿好像木偶般,缓缓转过头去望着齐秉医。
“这盘棋,就那么重要么?”
“是,很重要。”
“重要到关乎生死?”
“对,关乎生死。”
齐秉医喜欢打太极,他说以柔克刚,齐孤鸿以前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终于懂了。
不管齐孤鸿如何逼问,齐秉医总是不温不火就能将他推开千里。
“所以,你就这样看着齐家散了?”
这一次,齐秉医没有马上回答齐孤鸿,他的筷子悬在半空,左瞧右看,最终挑了一块齐孤鸿喜欢的卤牛肉放进他的碗里,“多吃点。”
齐孤鸿盯着他那堆满饭菜的饭碗,毫无情绪地轻声道:“我们呢?他们走了,我们怎么办?”
“明日,去北平。”
好了,这一次终于没有任何余地了,齐孤鸿突然明白了齐秉医为何如此释然,因为这一次,真的是到绝路了。
他们可以走,但是齐家大宅带不走,齐家的名声带不走,他们终于要离开此地,离开齐家的荣光,然后前往北平,隐姓埋名过普通人的日子。
从今往后再没有蛊族齐家,他也不再是什么小少爷,以后,他是西医齐医生。
齐孤鸿端起饭碗,夹着菜不停送到嘴边,最后干脆抓着碗、扒着饭往嘴里塞。
是啊,要多吃一点,明日就要背井离乡,家乡的饭菜,此生怕是都吃不上了,齐孤鸿大口咀嚼着这些熟悉的味道,恨不得将它们全部记下来,可是拼命夺眶而出的眼泪滴滴掉落在饭碗里,令这些饭菜咸涩得难以下咽。
“来,”齐秉医倒满了一杯酒送到齐孤鸿面前,“齐家的青竹,最后一坛。”
齐孤鸿口中的饭菜还尚未咽下去,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齐秉医倒了一杯,他便喝了一杯,齐秉医倒了三杯,他也喝了三杯,只觉得今日的酒格外香甜,格外易醉。
三杯酒下肚,齐孤鸿刚放下饭碗便趴在桌上不省人事,多亏齐秉医拽了一把才没摔在地上,齐秉医望着他的侧脸,伸手帮他抚开了额前的碎。
即便现在看起来还是个孩子,但也总归要长大。
齐秉医深吸了口气,不敢再做留恋,对着守在门口的下人道:“行李都准备好了吗?”
“回老祖宗,准备好了。”
“好,”齐秉医强忍着心头的情绪,不多看齐孤鸿一眼,对着下人一摆手道:“带他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