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四起的黄河岸边,成德军兵马都虞候王镕,也在遥遥相望这对面严阵以待的军城,以及城下哭哭啼啼被穿成一串串,虏获而走的青壮男女;心中却在想着来自乃父成德军节度使王景崇的交代。
就在誓师兵之前,那位白如雪却精神硕毅,依旧可以蓄纳伎妾的王景崇,大声对他耳提面训道:
“此去,你不求多多的攻城略地或是斩获、抄掠斐然,只要大张旗鼓的令河南各镇,就此不安于后方便就成了。。。”
“不解为什么要在此时出兵助贼么?,世人都知道河朔方镇跋扈不臣,动辄以刀兵相交;可又谁人知道,我辈被朝廷的大义名分困束世世代代,而不得解脱的苦楚呢。。”
“我辈又不是天生的反骨,也不是没有报效国家的心思;只是子祖上一旦坐上了这个位子;成为数十万将吏军民的领头,就注定由不得自己那些别样的心思了。不但朝廷深以为忌惮,部属将吏亦是时不时的裹挟众意,要挟和逼迫之。。”
“若是没有足够的驾驭方略和勃勃进取开拓之心,乃至与朝廷博弈和角力的权谋手段,吾辈无论进退,都是南面身死族灭的倾覆之祸”
“是以,虽然空有强兵健马、带甲千万,但只能世代坐困数州之地,稍有举动便就是众矢之、四方围攻的局面的;乃至相互连接以自保于一时。吾这个虚有其名的常山王,又做的有什么意义呢”
“只要有这个名份在,我辈就永远无法顺心随意行事,而要继续尊奉这这个朝廷的大统,不然一旦各自麾下异己、野心之徒乘势而起,得以朝廷追认而欲行那兴代事,便是如淄青田氏一般的身死族灭之期了。。”
“因为哪怕历代下来朝廷再怎么暗弱和衰微,这天下依旧不乏许多心怀国家大义之人了;无论是谁跳出来举起那面反旗,怕不是如庞勋之流的一时之盛,却成就别人功业的出头鸟、奠基石了。。”
“但是如今天下,却是有这么一班草莽中的大贼兴起,眼见可以打破来自朝廷的枷锁和藩篱;我辈为了日后的长久之计,为何不能铤而走险博上这么一把呢。。”
“如今,这可不只是我当其冲的成德军一家一姓之事了;而是河朔各镇的百万军民、数十家大小世勋将门的共同利害得失啊。你若是想要安稳接掌我身后的位置,就需要全心全力的做好这么桩利害干系的大事了。。”
一想到未来自己可能承袭虚有其表的常山王,有可能变成真正切切的真“成德王”,王镕的心思再度变得火热起来,而挥举起马鞭道。
“儿郎们加把劲儿,都给我仔仔细细的抢过去了,凡带不走全烧了。。须知晓,咋们可是替朝廷来讨贼的啊,”
“谁叫如今朝廷不给咱们资装钱和出界粮,那就只能在沿途地方好好的自行就食一番,才有足够的余力为国赴难啊。。”
随着他这些话语,那些成德军的士卒更是宏声大笑的愈趾高气昂,而肆无忌惮起来了。
。。。。。。。
而在夏日酷暑笼罩下的长安城中,北大内(大明宫)清波荡漾凉风习习的太液池畔,专门用来消暑度夏的含凉殿前;再度响起了久违激烈的驰骋往来的马蹄踢奔踏,此起彼伏的吆喝呼号,还有一阵紧实一阵的叫喊声浪。
在经历了一段堪称勤政,而又格外枯燥无味的朝会论政之后,这位年轻的天子还是忍不住故态始萌,早早的退了朝;又藉故谢绝了宰相留內再议的小后朝觐。径直来到了这处专门开辟出来场所,以偿自己许久未握马球竿子的夙愿了。
而对于这位生性好玩的少年天子来说,也就是继位的第八个年头,也是河南爆的王黄之乱绵延持续下来的第七个年头了。
对于原本在诸多臣子和近宦口中,还是四海承平,丰亨豫大、物尽其有的天下,怎么就是变成这般处处烽火而应接不暇的局面,他尤是未得要领而甚为不解。
尤其是那些疥廯之患的贼人们,在朝廷的歌露布和塘报中,被剿灭了一次又一次,击破了一会又一回,论功叙赏了许多次数;从区区的河南一隅之地,一直剿灭到了江南去,再从江南追缴到了岭外去;
结果,现在居然又从岭外剿回了江西,又从江西剿到了江东,江东剿过了淮南;各地官军杀获的贼军怕是足以投江断流了,可是在那位堪称国朝名将的高郡王,带病奋力抗击之下,居然又要各道兵马移剿河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