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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府境内,又到了每年三季稻的第二茬中稻收割之期,低矮的稻穗植株沉甸甸的随风荡漾在,大片大片望不到尽头的水田阡陌之间;就仿若是金灿灿的大海微澜似得,令人一看就充斥着满心的愉悦和畅快。
随着太阳不余遗力的暴晒与照耀着,灼热的空气中无所不在充斥着泥土和谷物的混杂气息;就连原本激烈无比的蝉声,也仿若是为热力所摄而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尽管是骄阳如火,但是在田陌之间的道路上依旧是络绎往来着,各种汗如雨的人群和牲畜,以及满载着鼓囊囊的大袋谷物,或是堆得高高的秸捆、草块的各色车辆。
他们就像是辛勤而不知疲倦的工蚁一般,干劲十足竞相往来与各处田间地头,与各色人力、畜力的脱谷、过滤机械轰鸣挥转的晒谷场之间;
然后又成群结队的汇聚在,各处路口的临时关市和供销处內;这里他们轮番排队经过水力的春碾,分出糠麸和头道、二道糙米之后;再按照比例分成交公、留庄和自用的部分,各自运载着还家去。
因此,每当到了午间的休息和进食时间,那些席地而坐拿出碗罐叮铛作响的人群中,就会弥漫着油盐十足的饭菜香味;以及相互对照和攀比的议论纷纷声。
而在其中通常所见的都是实打实压紧堆尖的碗盖炊饭或是蒲叶包的蒸饭团子,还有部分人是成叠面饼和小罐汤条、压扁的豆包儿;而最好佐饭则是炖烂的大块腌鱼或是泛红糟肉、炊软流油的干腊削片;
若是只有单调的盐菜和大酱的,或是拿晒过的薯干、充饥的,只会被人嘲笑家里养了个小气吧唧的懒婆娘。若是能见到块油乎乎的罐头肉或是蹄膀,那便是代表家中有人从军,也是在场羡慕和眼红的焦点了。
在这个时候,各处的庄子都会专人烧煮出大锅、大锅加盐的茶汤,一天到晚任人随意自取饮用。有些物产宽裕的大庄子,甚至能够奢侈到在其中加入焦黑泛苦的粗板糖,而让人喝了格外的精神和清爽。
到了夜里干活的批次,则会点上照明的炭火笼子,继续提供额外的烤薯、盐煮豆和酱汤的加食,甚至还有几口田庄自酿的浊酒,给那些出力最多的人。
这时候,乘着逐渐凉下来的夜色,各处庄子里的老弱孩童,也都会在加入到劳作的序列中来,只为了在随时可能到来的清凉雨水前,多抢一些农时而已。
虽然这只是一个收成上的小平年,甚至因为局部夏季涨了大水冲堤的缘故,还有所略低于往年的平均水准;但是见到自家不断领回来泛黄米粮和灰白麦面,那些留守的女人和孩童们,还是禁不住喜笑颜开的生出许多憧憬,或是眼巴巴的掰着手指逐一的计划和指望起来。
虽说才过了些许年的光景而已。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种只要舍下力气就能在平日里吃个半饱,每逢年节社祭和集体劳役、外地出工时还有更多吃食的日子,只恨不得是千秋万代的过下去才好呢。
而在一辆停泊的牛车旁,荫如苫盖的大榕树之下。
“主上的训示依然颁下了,竟然是广积粮、高筑城、缓称王。。真是概中扼要,人深省之啊。”
“这下你大可以安心无忧了吧,不用再日夜辗转于劝进之事了。。”
“说起来还是惭愧,枉自我私下揣测良久而常人气量度之;生怕为名位所羁縻和乱了分寸。却不想这位主公比大多数人都要更加明白事理,胸怀锦绣而有更大格局和城府啊。。”
“老夫真心有幸,得蒙与诸君同效与这位主上麾下,但愿引为相庆啊。。”
“善哉。善也,军上能做此想,显然是看破了名利权实的迷障重重,唯以返璞归真、真知灼见论之。这岂不是万千生民之福、黎庶之幸呼。。”
奉命在海南儋州、振州、万安州等地,招徕和聚附土族寮俚,种植木棉(海岛棉)和油棕、剑麻等经济作物有所成效,而被晒得黝黑干瘦的农曹主事兼教授刘询;
因为到处督促夏收及后续播耕、追肥等事宜,看起来风尘仆仆脸膛红的黑的广州长史樊绰,
还有居体养气而形容甚佳,负责培训和调配岭东地方,各处屯所和城邑中师资力量的督学兼留司赞记丘宦。
最后一位开口说话的,则是看起来总是愁眉苦脸越枯瘦的广府佛学院山主,兼南禅祖庭出身大德的老和尚义信。
这四个人,差不多就代表了岭外太平军核心地盘中,在各级地方政权官吏文员中,占据了较大比例的安南派和岭东系的标志性人物。
当然了,更关键的是他们都相继接到了北上,协助开拓和治理岭外的要求;因此才有了这么一次顺势而成的临时会面。
“这么说,大师已然决心要出岭北上了么。。”
刘询再度开口问道。
“正是如此,”
义信眼观口鼻的颔道
“那大师于岭內兴起的这些佛门事业,又当作如何处置呢。。”
樊绰却是惊讶问道。
“这些都是外物所寄,定兴自有道理;老衲只是恰逢其会才得以些许虚名尔;如今亦是自成章法而因循得利,更不会因老衲存留与否变易之。。”
依旧是愁眉苦脸的义信叹声道。
“倒是老衲在参修(理论)之间甚有感悟,就此舍下宏愿,以清静佛门推弘百丈规式为余生之念。。如今既蒙相招,愿以此身践行于天下各处。。”
然而在场另一位没说话的丘宦却是蔚然一笑。相比专注于自己领域而比较实心眼的樊绰,或是战战兢兢一心讨好的刘询;这位年纪比谁都大、学问也不少的老和尚,才是最会变通的那个。
早几年还是一副非武力相挟不合作,为了广大僧众只能屈身事贼的模样;现在已然是变成了深悉太平军悲天悯人之义理,而不惜此身的弘法殉道先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