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人家千鹤,你怎么不知要学习精进呢?”张若菡笑着逗无涯。
千鹤此刻正小口小口地吃着胡饼,看着十分文雅。无涯听娘子这么说,更是不服气了,道:
“千鹤本来小时候就有人教,我又没有……”说着,想起小时悲惨,眼圈都委屈红了。
“唉……怎的就哭了,你啊,脾气太急了,我平日也是太纵着你了。”张若菡叹息道。
“对不起三娘,我不是…不是故意要哭的……”说着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店家看见她哭,连忙赶上前来,一个高大的胡人汉子,诚惶诚恐地搓手道:
“这小娘子怎么的眼泪流成这般模样,我这胡麻饼里没有放那么多胡椒啊?”
“噗…”无涯直接破涕为笑,又哭又笑,把店家弄得一头雾水。
待店家走了,千鹤拭了拭嘴角,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覆眼的黑布,轻声道:
“无涯莫当羡慕我,我还当羡慕无涯。你可视这大千世界诸般色彩,我却再也看不见了。你至少还能立在家乡的土地之上,而我却再也归不得家,也无家可归。怎不可谓幸福?”
无涯拭去眼泪,道:“千鹤,你是好人,好人总会有好报的。”
千鹤笑了:“我千鹤一生行得端做得正,谁对我好,我就加倍对谁好。我已有福报,已有新的亲人和家乡,内心并不伤感。”
听她说得感人,无涯内心真是感动,连忙拉住她手道:“那我以后一定加倍对你好。”
“哈哈哈。”千鹤哈哈大笑。
张若菡听着她俩的对话,眼底有温情流过。无涯虽鲁莽,最可贵的是那份纯真;千鹤历经沧桑,最可敬的是一颗感恩之心。她有这两位追随,又何尝不是幸运?
说话间,对面酒楼正门中,沈绥一行人出来了。张若菡三人连忙结了账,跟了上去。沈绥等人一路出了西市,在东门口上了马,再度打马离去。张若菡三人也上车上马,继续跟随。沈绥走了西市东街,一路向东,过太平、光禄、兴道、务本四坊,正当张若菡三人以为她要回暂居的道政坊时,沈绥一行却忽的拨转马头,在平康坊西门停了下来。
无涯面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眼瞧沈绥等人下了马,不由鄙夷地道了句:
“我道是什么清高人物,到头来登徒子还是登徒子。”
张若菡面无表情地看着沈绥进了平康坊,看她那面带笑容的侧颜莫名显得可恶起来。她垂下帘子,道了句:
“回府吧。”
张易调转马头,刚要驾车,却忽的听张若菡道:
“千鹤,麻烦你多留一会儿。”
“喏。”千鹤会意,顾自下了马,牵着马往平康坊里走。而张易依旧驾着马车,带着张若菡和无涯回府。
“三娘……”无涯刚准备开口询问,就被张若菡打断:
“勿要多问。”
“喏。”
约两刻钟后,张若菡的车马抵达了位于醴泉坊的张府门口。她刚刚在无涯的搀扶下下车,就听不远处传来了一串马蹄声,正有一名身着紫色武服,挎剑的英气女子领着一队亲卫过来,周身的天家贵气大老远就直逼而来。
张易、无涯连忙俯下身子拜道:
“拜见晋国公主阁下。”
张若菡却一动未动地站在原地,目光低垂,看似谦恭,却始终傲骨难折。
晋国公主李瑾月浑不在意,跳下马来,快步来到张若菡身前,笑逐颜开:
“莲婢,我好久没见到你了,甚是想念。”
“不敢劳公主挂念。”张若菡淡淡道。
李瑾月眼神一暗,旋即又开怀道:
“今日是除夕,我给你…和家里人送吃的来了。”说罢一抬手,便有亲卫提了食盒上来。李瑾月接过,献宝般捧到张若菡面前,道:
“你最爱吃的樱桃毕罗,府里厨娘刚蒸出来,还热乎着呢,我就赶紧给你送来了。”
张若菡定了半晌没作反应,终是叹息一声道:
“不敢怠慢公主,请入内再叙。”
李瑾月期待又忐忑的眉目瞬间舒展,登时开心得像个孩子,连道:
“好,好,都听你的。”
沈家小院的会客前堂,是沈缙的一日之中大部分时间都会居处的地方。她的轮椅是沈绥特制的,扶手两侧有案板可以拼接起来横于身前,在其上书写、练琴都很方便。她之所以每日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前堂,是因为前堂的位置阳光最好,又可挡去寒风。这些日子沈家小院来客不断,间接的,沈缙也就成为了接待这些客人的主人。拜访过沈家小院的长安官家们都知道了一件事,沈绥有一个半身瘫痪、口不能言的弟弟。弱柳扶风,清隽温雅,虽身残,但志坚,且气度非凡,颇有布衣高士的风范,惹人怜惜又敬佩。
初六这一日千鹤来访时,恰逢玄微子有事前来找沈绥相谈,沈绥很快就出来了,玄微子说完事,急匆匆就走了。之后沈绥亲自接待千鹤,沈缙虽同处一堂,但与千鹤未能来得及有所交流。不过千鹤此人的辨识度还是很高的,沈缙一眼就认出来此人就是前些日子在城门口遇到的那位独行客。没想到,她竟是莲婢姐姐的仆从,这世上的缘分,还真是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