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菡在一阵剧烈的头疼中醒来,她躺在床榻上,在随即袭来的眩晕中呻/吟出声。她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周身的感觉仿佛昨夜喝了数斤烈酒般宿醉方醒。但她清醒地记得自己根本就数月滴酒未沾。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如此糟糕?
她侧过身来,想看看赤糸是不是在身边,却现身边空空如也。探手过去,赤糸的被褥已然没有了温度,想来她应当起身有段时间了。
这人,去哪了?她有些不大习惯起身时赤糸不在身边的感觉。她心口莫名地开始慌,挣扎着坐起身来。张口向外唤了一声:
“赤糸?无涯?”
等了片刻,没有人回应。
她努力下了榻,一面着履,视线便投向了孩子的摇篮床。孩子这是还在睡吗?什么时辰了,该肚子饿了罢。她准备给孩子喂奶。
然而当她趿拉着鞋履走到摇篮床边时,却现孩子并不在摇篮床内。
“凰儿?”她蹙起眉来,孩子去哪儿了?是赤糸把孩子抱出去了吗?
“赤糸!无涯!”她再次努力出声呼唤,拖着晕沉沉的身子往门口走去,“凰儿在哪儿?”
依旧没有人回应她。
她走近了门扉,昏沉的头脑当中开始有声音回响。她大概是真的不很清醒,一时间有些分辨不出这些声音从何而来。在门口站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声音是外面院子里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很压抑,但却又很迫切,语速极快,不止一人在说话,仿佛在争吵些什么,但她听不清。
怎么了?怎么回事?她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
她努力拉开门,外界的光线很亮,有些晃眼。她眯了眯眼,适应了片刻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就在驿馆的院子中,沈绥正在套马,沈缙、颦娘与无涯正围在她身边,沈缙沉默不语地垂在一旁,手紧紧捏着轮椅的扶手。无涯一脸的惶惑难安,颦娘则焦急万分,她正在与沈绥说话,二人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激烈地争吵。沈绥很多次被颦娘拉扯住手臂衣袖,以至于不得不被迫停下手中套马的活计,她的衣襟已然被扯乱了,却仿佛赌气一般,甩开颦娘的拉扯,继续手头上的事,根本不停下。
“赤糸……无涯!”张若菡再次开口呼唤,一张口她这才现,原来自己的声音是这般沙哑,近乎失声了,怪不得方才她的呼唤,外面的人根本没听见。
她抬手按住自己的喉头,清了清嗓子。迈步走了出来,准备走上近前说话。
就在此时,远处柴房内,忽陀与呼延卓马匆匆走了出来,呼延卓马手上还有血迹,正一边走一边用一块破旧的湿布擦拭,二人面色很难看,忽陀手中正提着自己的弯刀与呼延卓马的弯刀。待呼延卓马擦完了手,他把刀丢给呼延卓马,二人脚步匆匆往马厩行去。路过前院时,二人看到了张若菡。他们不由自主顿住了脚步,面上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仿佛被什么哽住了喉头一般,连惯常的行礼都忘却了。
“娘……娘子……”呼延卓马嗫嚅着呼唤道。
他这一声呼唤,终于将沈绥、沈缙、颦娘和无涯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们回,便看到了张若菡站在房门口。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众人面上的表情一瞬统一了,一致地表现出一种如鲠在喉的状态。颦娘和无涯随即捂住了嘴,流泪扭过头去,似是不忍直视张若菡。沈缙张了张口,再次垂,不敢再去看张若菡。
沈绥的手紧紧地捏着马鞍上的束带,手背青筋暴起,掌心白。她咬着后牙槽,双目赤红,周身都在不自主地轻微颤抖。张若菡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那是一种处在暴怒与崩溃边缘的状态,但她在拼命地压抑着,将断未断,惊惶与愤怒交织成眸中的血色。
“生什么事了……”张若菡轻轻问道。
回答她的仍然是一阵难捱的沉默。
“凰儿呢?”她又问,看向沈缙、颦娘和无涯,“你们把她抱到哪里去了?她该吃奶了。”
沈缙不语,无涯蹲在了地上,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泪水噼里啪啦滑落,打湿了干燥的黄土地面。颦娘撇过脸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面庞。
张若菡将视线投向呼延卓马与忽陀,两个男人,在她的视线中低下头,无言以对。
她最后看向沈绥,沈绥没有回避她的视线,只是她赤红的双眸中,已然有泪水在缓缓溢出。
张若菡走下台阶,来到院中,疾步向沈绥扑来,抬手抓住她衣襟,沙哑着嗓子问道:
“凰儿呢?!回答我!”
“莲婢……”沈绥终于开口,她的嗓音也如是喑哑,暗含着无极的痛处,“凰儿她……”
“她怎么了?”
“她不见了……”沈绥近乎无声地回答道,那一瞬她面庞上浮现的神情是那样让人心碎。
“你说什么?”她好似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但她面上的血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她不见了……我们早上现,白六娘消失了,萧垲和看守死了,凰儿也……一起消失了……”
“我不信……你们,你们太过分了,开这样的玩笑……”张若菡摇着头,松开抓着沈绥衣襟的手,踉跄后撤两步,满面的难以置信。
所有人寂静无声。
此后须臾的时间,不知有多长,院子里的气氛,却凝滞到了极点,以至于所有人觉得度过了数个世纪那般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