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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太不要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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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禄心里揣摩着,倒不是四爷的问题难住了他,而是他揣摩出了根据幸运地图的红点,眼前几人的身份恐怕不可小觑,倘使没有幸运地图,他很难遇见这种机会,所幸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所谓的幸运在日后便会体现出来了,他开口道:“在下答的是:今之从政者怠耳!” 这是四书五经里面的一句话,“今之从政者怠耳”,意思是现在当官的都死绝了,恰好对应四爷说的“杀尽天下贪官污吏”,天衣无缝。 “好!”十三爷拍案叫绝,自己先干为敬:“我也有一题请阁下答:戳弗杀。谜底请从《西厢记》里面找。” 《西厢记》在贵族家中几乎是禁书,当然,这不妨碍公子哥们偷偷摸摸地看,就好比现代H文是禁书,但你要偷偷摸摸地看,也没人管你。不过《西厢记》算不得H文,起码贵族家中的堂会也会有其中的一两出戏,只是一些思想有悖于封建礼教罢了。 “这倒是不好找。”俞禄淡淡地喝了杯酒,因为喜欢《红楼梦》,爱屋及乌,《西厢记》、《牡丹亭》之类的他也看过,想了想,还好这个题目的答案不生僻,回答道:“我的答案是‘银样镴枪头’,可对么?” “是了。”十三爷自罚一杯,三人皆用感兴趣的目光盯着俞禄,对他的对答如流颇为满意。 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戳弗杀”是戳而没有能力杀,不就是银样镴枪头么?明白了这些道理,其实古代的谜底啊、酒令啊,也不是什么难得要死的东西,至少,比他前世学的高数、物理要简单多了。 冯紫英忍不住道:“阁下好生厉害,连连答出了两位爷的谜底,在下神武将军公子冯紫英,不知阁下贵姓?台甫?籍贯?” 俞禄道:“冯大爷过奖了,免贵姓俞,无字,祖籍直隶沧州。” 三人暗自琢磨,京城的王公贵族,可没有一家是姓俞的,直隶沧州?也没有听见沧州有姓俞的大户人家。 他们哪里会知道,俞禄穿越过来的身份,不过是贾府的一个管事罢了。当然,俞禄并不介意,他迟早要脱离奴才的身份。 十三爷笑道:“冒昧请问,三更半夜,俞兄在此对月长吁,临风而叹,可是进京赶考?在下观你,绝非凡品人士,定能身登龙门,出将入相。” 俞禄道:“不敢当,在下也绝非进京赶考的举子,别说举人,我连一个童生都不是!也从未进学!” “噢?”三人对视一眼,皆有些失望,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读书人还是很吃香的,冯紫英诧异道:“阁下既然不是读书人,为何还来文瀚楼?又为何满腹经纶呢?” “诗书难道只有读书人谈得么?读书人便会青云直上么?”俞禄唰的一声打开新买来的竹制扇子,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很是sao包地道:“君不见洪武身边刘伯温?君不见燕王朱棣的老和尚?君不见三国诸葛亮?读书人未必能中,天下各省,行年八十的老童生,大有人在,中了进士者,未必中用,所谓千里为官只为财,又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洪武年间,朱元璋不知杀了多少进士,可惜贪官污吏屡禁不绝!我大乾开国百年,当朝便有人提出科举弊端,旨在废除科举,然而,不过几年又重新取仕,时人知其有弊端,却不知其法,冒然改革,岂不是书生误国么?十年寒窗,一举成名,光宗耀祖,妻妾成群,确实是万千人的梦想,可……倘若时运不济,杀身之祸,就在一夜之间,到头来不过南柯一梦,这又是何苦呢?在下虽隐于江湖之间,但却对功名无半点兴趣。《庄子》有云:道在屎溺。连屎溺都有道,那我便自求我的俗气,别人自求别人的高雅。” 三人听着俞禄这装逼货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虽然有些地方他们不敢苟同,但是俞禄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不知不觉燃起了他们的兴趣,四爷眼睛一眯:“是我等rou眼凡胎了,俞先生当得起一声先生,也当得起高人雅士四个字。在下王正嬴,这位是我十三弟王祥嬴,我听阁下对官场颇有见解,实不相瞒,我曾经深受贪官污吏之害,对此深恶痛绝,俞先生想必也有类似光景?” 一下子四爷就称呼他为先生了,这种受人尊敬的感觉比起贾府奴才好多了,俞禄心里舒坦,又开始瞎吹道:“算不上深受其害,但我对这些人自然是无好感的,累国累民。七品的县令、八品的县丞、九品的主簿,有的时候,还没有一个未入流的典史会捞钱,在乡里,因典史与胥吏时常接触平民,他便是太爷,他想要捞钱,法子多的是。今儿他过生日,明儿他家奶奶生日,过几天他家太太生日、老太太生日,哪怕是老太太、太太死绝了,他也能瞎编出来。耆老、里甲、保正、地方富商,怎么敢不献钱给他?这还是小的,典史掌刑名,吃了原告吃被告,他如果包揽词讼,这么来回一转手,就有几十两了。诸君再想,连一个未入流的典史都如此,那么知县、知府、藩台、臬台、道台、抚台又会是何等夸张呢?” 四爷和十三爷沉默了,他们此番从山西巡视回来,是亲眼目睹过的,俞禄虽然没有看见。但是他说的一点都不错,甚至,有些官员比他说的还要过分,他们对俞禄再无轻视,四爷目光炯炯有神:“俞先生慧眼如炬,洞若观火,秀才不出门,尽知天下事,先生虽然不是秀才,却比空有秀才之名的书呆子强太多了。倘若先生被招揽为抚台幕僚,又会对东翁献上什么吏治之策呢?” 这是投石问路了,俞禄怎么会让他牵着鼻子走,自顾自倒了杯酒,模棱两可地道:“诸君谬赞,我所说的,不过拾人牙慧罢了。依在下所见,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不论什么事情,皆需要适可而止,否则过犹不及,吏治之道,最好宽猛并济。” 听他说适可而止,四爷也不好再问了,除非他亮出真实身份,十三爷一直在观察着俞禄,这时举起酒杯,站起来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冯紫英,你今晚这个东做得好啊!谈得痛快!我先干为敬!” 冯紫英连忙说不敢不敢,几人一起碰杯,十三爷看似十分豪爽侠气的样子,貌似江湖游侠,俞禄也时时留了心眼,他当然知道两人非富即贵。 四爷不擅长活跃气氛,他的气场很冷,于是又由冯紫英插话了,笑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各说一个笑话散了罢!说得不好的,自罚一杯!” 十三爷点头,冯紫英道:“便由我先说,一个官员升了官,回到家中,夫人问:官升大了,不知那样物事大否?官员答:自然大了。于是一同上床勘察,夫人说:并未见大。官员答:非是我的不大,因为年深日久,你的也大了。” “噗!” 十三爷直接吐出了茶水,俞禄嘴角微微抽搐,冯紫英这个笑话,也太……黄了吧,四爷道:“有辱视听!该罚!” 冯紫英自罚了一杯,不过两人并没有真正责怪他,接着四爷的笑话直接冷场,十三爷也说了一个,轮到俞禄时,俞禄清了清嗓子道:“某县一个县尊坐堂,刚升堂时,堂下一名皂隶放了一个臭屁,县令大怒:是什么东西在公堂大声喧哗?当做犯人拿上来。皂隶拿不出屁来,无可奈何,拿了一坨干屎回来道:启禀县尊,犯人已经逃跑,这是原告!” “噗!” 这回三人皆开怀大笑:“说得好!说得好!只是讽刺县令太毒了些!” …… 吃饱喝足,到临别之时,四爷发话道:“我在西城驴rou胡同有一座宅院,闲来无事,常招揽文人雅士在其间,这个汉白玉九龙佩乃是我的信物。俞先生若不介意,得闲时把它递给门房,他必定让你进来。” 十三爷笑道:“一饭之恩必偿,俞先生,你看这块玉佩值不值你一顿饭?” “值,刚好值。”俞禄一点也不客气地收了起来:“除却饭钱,多余的就算我说的笑话,咱们谁也不欠谁的,告辞!” 俞禄走后,冯紫英给两人安排好了上房,并且派侍卫保护,四爷有些郁闷地道:“老十三,你看人有一手,这个姓俞的怎么样?” “处则不动为真儒,出则可以为王佐。”十三爷评价道。 这评价太高了,高得四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十三爷沉吟道:“通席下来,他虽然侃侃而谈,但是并不介意你我蹭席,礼尚往来。虽然说的你我都知道,但是他身份绝对不高贵,我从他穿着、举止、吃饭的动作就看出来了,而一个不高贵的人,一个不在朝廷的人,竟然能够一语中的、一针见血,这就值得深思了,这也是我说他是真儒的原因。还有,他必然知道你我是高贵之人,然而却丝毫不见巴结,若是别人,得了玉佩,必然高兴惶恐。我敢打赌,此人不贪权、也不怎么贪财,是最好不过的辅佐。” “还有一点你没说出来,此人太不要脸了。”四爷莞尔一笑。 十三爷也哑然失笑:“这倒是真的,四哥的玉佩可是值很多银子,他竟然说谁也不欠谁,不过有时候,不要脸的人才能办好事。” “嗯,这么着,叫冯紫英留意一下,看能不能为我所用,这样的有识之士屈居民间,实在是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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