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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体面的林府管家迎了俞禄、何懋卿两人到书房,一面解释着林老爷不但才接见过戚大人,而且近来咳疾未缓,是以不能迎接他二人。俞禄两人倒是心知肚明,对目前的境地也有自知之明,无论摆出官身还是资历,他们两个皆无法抬杠,何况林如海专权巡查盐政,他二人是盐务之人,对方能见一面,已经给足了面子。 林府的花园既壮丽轩昂,又不失江南的小巧雅致,假山池水,游廊亭阁。二人前脚正跨入书房,便见其间有典雅的屏风隔开出几道空间,一侧传来林如海慢悠悠而又偶尔咳嗽的声音:“尊兄在寒舍教导小女已有多日,这几日拙荆旧病复发,小女亦不过假充养子,终不能金榜题名。目今还是叫她亲侍汤药,尊兄也不必太过费力,贽见之礼我已打点好,尊兄可闲居几日,再做打算。” 林如海之女便是林黛玉,听这话,另一人必是林如海请来的西席,只听那人谦虚地答道:“承蒙大人厚爱,晚生自革职以来,经人举荐,幸而在贵府能谋口饭吃,令嫒十分聪慧,晚生哪有费力之处。只是大人和夫人皆身体不适,还是好生调养为好。” “听声音想必是俞大人也过来了,尊兄虽然是革职之身,但还有起复之望,多结识些官场之人也无妨。既然来得巧,黛玉,你也来见过这位先生。”林如海穿了常服,溺爱地牵了女儿之手转出屏风,贾雨村跟着移步到更宽敞的地方来,此地摆着一张圆木梨桌,桌上放有名贵的玻璃炕屏。 林黛玉的教书先生,正是贾雨村,此人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浙江湖州人氏,祖上也曾发达过,不过到了他这一代已经没落了。后来以进士出身,外放知府,但却因贪污受贿,不懂得搞好上司关系而被参了一本,目前已被革职。贾雨村说的也是客套话,他上任期间捞了不少油水,生活保障是没有问题的。 几人相互见过,互通姓名,坐下谈话,俞禄微瞥贾雨村,此人正是壮年,身材也是强壮的类型,直鼻权腮,虎背熊腰,俞禄也暗说一声巧,贾雨村是红楼的一个重要人物,不过俞禄对他表现不是十分热情,毕竟此人是典型的忘恩负义之徒,俞禄如果帮他,岂不是养了一个白眼狼。 “见过俞先生。”林黛玉走出来时记得谨遵父命,梅花折枝裙子随着优雅的福礼款款落地,低头时一侧的偓堕髻尖尖的挂在胸前,俞禄起身还了礼,黛玉颔首,如滴露般的泪目只与他相交一瞬便腾挪开去。 “适才听闻贾先生说,令嫒十分聪慧,想来是秉承了林大人与贾夫人的,如今都念些什么?”俞禄淡淡地收回了目光,虽然林黛玉年纪还小些,但那天生的美人胚子之样,还是让俞禄忍不住赞叹。 “俞大人过奖了,不过读些《女四书》,我膝下无子,家下也只有堂亲,故此我与拙荆对小女爱如珍宝,权且当作儿子罢了。黛玉,你下去看看你母亲,好生听王嬷嬷的话。”林如海的眼神中掩饰不住别人夸他女儿的欢喜,那种宠溺之中有着遗憾,要是女儿是男儿身就好了。 “是。”林黛玉乖巧应声,走时妙目微微一瞥,多看了俞禄一眼,父亲只叫她参见俞禄而不是旁边之人,便说明父亲最重视他。可惜黛玉只看出他一身沉稳来,未见别的,抿了抿嘴便出了书房,写了半天的字,她手还酸着呢。 接下来的雅会,又是文人的诗书酒令,所幸俞禄不缺此道,应付得过来,林如海颇为称赏俞禄的才能,最后林如海不胜酒力,称病散了,贾雨村出府时领了贽见,自去郭外散步。 此时此刻的红楼时间段,正是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何懋卿也不缺应酬手段,总算在林如海面前混了个眼熟,他告辞的时候,俞禄也忙着起身:“在下失陪一刻,待会还有要事和大人相商。” “老弟请便。”林如海点点头,两人早已心有灵犀,今晚的酒会只是引子,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 俞禄送何懋卿出来,负手漫步在游廊之间,道:“何兄,论身份在下应该自称卑职,但你我已属四爷阵营,我就不拘束了。不论咱们有功无功,戚大人都会敷衍过去的,你也瞧见了,这段时间没受别人的冷眼。我今儿倒是想劝劝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此事急不得,与其和他生出卧榻之侧的嫌隙,何兄不如把眼光放在盐帮上。” “盐帮?”何懋卿收了折扇,冷风吹着他因为喝酒而热乎乎的通红脸庞,也吹动了他腰间佩戴的香囊:“盐帮不过挑担脚夫,且帮派混乱,与盐商纠葛不清,还请你把话说明些,我竟不知他们有何作用。” 俞禄暗叹何懋卿实在糊涂,明明比自己先来扬州,结果老底都摸不清,不问实际情况,唯一庆幸的是,何懋卿的棱角锐气磨平了许多,俞禄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何兄好生糊涂,盐帮是与盐场接触的最底层的机构力量,你想想,一个县衙,与百姓接触的也是胥吏,常人往往忽略了他们,殊不知这是一个关键的绳结。盐场要给盐帮使费是吗?盐帮也有主事之人,如此浩大的盐运,怎么会没有账目?盐场的账目,和盐运使司的记档账目……你……明白吗?” “这……”何懋卿回过神来,不禁打了个寒颤,酒也醒了几分,略带激动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俞兄真乃官场的天才,我并未想过这一层,而盲目行事,受教了。为兄一定不辜负你的厚望,也不辜负四爷的厚望。” “你也不必夸我,我以前本是四爷身边的幕僚,和你有所不同。”俞禄沉默了半晌,皱起来的眉头久久不曾放下来,道:“戚大人故意调开了我,职责所在,我不得不从,你更要小心行事才是,盐帮是江湖帮派,读书人那一套是行不通的。若能为咱们所用,则是最好的结果。朝廷要加大盐税收成,此事绝非动动嘴皮子便能成的,个中的牵扯与艰难……” 又想说这么多,何懋卿未必真听得懂,俞禄自己哑然失笑,竹扇在手心滴溜溜地转了转:“好了,林老爷这边我会周旋,何兄千万记住,不要再叫人抓住了把柄,凡事三思而后行,孔夫子说了:我叩其两端而竭焉。何兄也是聪明人,怎么就不懂呢……我去亲护官盐,戚大人既然这么放心我,孟守备定然也是他的人了,且官匪勾结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他要害我,使个绊子就行,所以,我处境之艰难,不亚于你,不过我自有对策,你我更应该里应外合,以求钳制住戚建辉!” “我知道了。”何懋卿沉重地点了点头,到了此时,他才发现俞禄思虑之周全,胸中之远见,眼光之敏锐,实非自身能比,对其心态已渐渐成了佩服。他抬起头时,俞禄已经折返了,何懋卿独对廊外的中天明月,一时惆怅满怀。 俞禄重新步入林府书房,林如海在喝着下人递上来的药,书房里挂满字画,处处皆是典雅,林如海咳嗽着拍拍胸脯道:“俞老弟如此作为,不怕戚大人生出异心么?” “他对我早有异心,我总不能坐以待毙。”俞禄淡淡道:“林大人,朝廷的盐运税收指令,一旦完不成,你是首当其冲的。我是四爷的人,这不是什么秘密,但四爷并不要扬州的银子交到他手中,而是交给朝廷,你我的归属有所不同,但目的是殊途同归的。现在的处境,戚大人已经咬死不放手,林大人权力再大,也不至于……把八爷牵扯出来吧?” “咳咳……”林如海再拍拍胸脯,眼睛一动不动地看过来,唇角微笑道:“那俞大人有何高见呢?” “林大人不用与我摊牌,你有你的奏折可成,我也有我的方法可行。”俞禄站起来在房间来回踱步,一锤定音道:“在下上次已向大人说过四个字:铁证如山。毕竟在下并无资格与大人你平起平坐,所以我只求大人关键时刻助我一臂之力,有了我的铁证,加上大人你的弹劾之权,戚建辉不倒台也难。但是你我都明白,此事……声势宜小不宜大,不仅要密谋进行,过了秋天,他发现时已经晚了,而且,千万不要牵扯到朝廷的人,否则,谁也收不了场……” 仿佛有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袭他的头皮,林如海自想原本便高估俞禄了,如今看来还是低估了,他喟然长叹道:“俞大人年纪轻轻,却老谋深算,令人匪夷所思,我不是不想答应,只是……到时候戚建辉伏法,扬州的盐运,恐怕已经掌握在你手中了……如若我所料不错,扬州以北的运河盗匪,你也应该盯上了……” “大人无需担心我会专持扬州盐运,我就算有那个胃口,也没有那么大的肚量。”俞禄摇头道:“至于盗匪,原是在下分内之事,在下头上还有何运同,何运同头上还有你老,林大人巡盐御史的威名,无人敢撼动分毫,如此……大人算是答应了?” 林如海抹着胡须,不由得生起爱才之心,俞禄还年轻,虽然不是科举出身,无法进内阁,但是一方大员也有那么几分希望,这位巡盐御史自知活不了那么长了,夫人贾敏的病,比他还重,女儿又小,如果有最稳妥的法子,保证自己有生之年可以全身而退,他当然愿意。俞禄的出现,对他来说是雪中送炭,不过他不想俞禄狮子大开口,故意伪装罢了,要论沉得住气,俞禄也比不上他们这些老狐狸,林如海心下不知动了多少心思,缓缓开口道:“本官自然不会食言,也望俞大人说到做到,你若做出这番政绩来,我定会为你请功,到时我有事相求,也望你能够斟酌斟酌。” “倘使在下力所能及,必定义不容辞。”俞禄开怀地朗声一笑,斟上酒来,敬了林如海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