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听她说话。
他生下来就爱好听的声音,乳母说每次他哭闹,她哼支小曲他就不哭了,很是好哄。后来乳母病逝,他搬进了东三所,与其他皇子一起住在宫里,院子小,不便养伶人弹琴唱曲,就寻了这只黄莺鸟,听鸟叫静心怡神。出了宫,仪仗在前面,他领着人单独走,路过知名的乐坊,顺道去听了听。或许是习惯了自然灵动的鸟叫,再听那些人唱出来弹出来的曲调,萧元竟觉得还不如鸟叫听着舒服,便歇了买伶人闲时听琴曲的心思。
但他没料到兴起去华山,偶然听到了那样的声音,说是天籁之音,太过浮夸,非要形容的话,萧元觉得她的声音如她的美貌,宜嗔宜喜。宫女拌嘴怄气萧元嫌吵闹,她生气埋怨他就觉得好听,更不用说她撒娇卖乖的时候了,闭上眼睛,享受地想要入睡。
可惜他想听,姑娘不说了。
见她额头中间红了一块儿,脑海里浮现她含泪的眼睛,知她撞疼了,萧元顿了顿,拉开旁边紫檀木小橱中间一屉,取了个青釉的瓷瓶递给蒋怀舟,“这是玉莲霜,可消肿止痛,令妹受伤乃因我而起,这瓶玉莲霜权当是袁某谢罪了,请三公子务必收下。”
听她说了那么多话,这葛进秘制的珍药就当是赏钱罢。
他举止守礼,没有直接将东西送给表妹,蒋怀舟心生好感,担心表妹疼得难受,没有拒绝,郑重道谢,随后将瓷瓶递向谢澜桥,“你先帮她涂些,免得耽误了,回头让姑母看见,八成得禁她的足。”
谢澜桥笑着接过东西,先朝萧元道谢,才侧转过身。
谢澜音额头实在疼,二来也是怕留下痕迹被母亲觉,就乖乖朝姐姐转了过去,面朝主位上的男人。姐姐给她涂药,清清凉凉的,有淡雅的莲香,谢澜音闻着喜欢,忍不住悄悄观察起那人来。
他穿了一身浅灰的杭绸长袍,衣上没有任何花哨的绣纹,但那料子光滑亮丽,看起来有种飘逸之感,普通的富贵人家都穿不起,再配着他腰间状如凝脂的极品羊脂玉,足以判断他出身不俗。
正要收回视线,男人的手忽然落在了腰间的玉佩上,五指白皙,莹润堪比玉质,比女人的手还要赏心悦目。谢澜音看得一怔,情不自禁抬眼去瞧。
萧元五感敏锐,疑惑地看过去,就见她慌乱垂眸。
看着小姑娘因为紧张抿起来的嘴唇,萧元若有所领,却猜测般问道:“姑娘疼痛可有缓解?”
偷看过他的女子数不胜数,他不在乎多她一个,但他想听她说话。
偷窥被人抓住,谢澜音很是不自在,她只是出于好奇才看的,这人千万别误会……
念头才起,听他这般问,谢澜音松了口气,迅速收起胡思乱想,对着他足下黑靴道:“已经不疼了,谢公子赠药,其实是我没看清楚,撞到脑袋与公子无关,公子不必自责。”
他对大表哥不客气时她反感,现在人家客客气气的,谢澜音也讲道理,不能失了礼数。
萧元颔,看看黄莺鸟,同蒋怀舟解释道:“袁某爱鸟,喜欢带它随行,不想惊到了令妹。”
“公子好雅兴。”蒋怀舟笑着赞了句,仰头瞧了鸟笼一会儿,真心实意地夸道:“我见过的黄莺几乎都带点黑色,公子这只遍体金黄,实属罕见,难怪叫声也非一般黄莺可比,圆润清脆,悦耳动听。”
萧元难得笑了笑,视线不着痕迹地在那边的小姑娘身上转了圈,论悦耳,他的黄莺不及她半分,可惜她是官家姑娘,若是个无父无母的或是贱籍,他倒可以买回去,叫她在身边伺候。
“公子,前面就是东大街了,我先送您去明月楼,再送三公子他们回府?”车外,卢俊瞪开朝他挤眉弄眼的葛进,朗声问道。
蒋怀舟惊讶地看向萧元,“袁公子要去明月楼?”
萧元面现诧异,“莫非三公子也……”
蒋怀舟大喜,热情相邀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咱们都去明月楼,今天就由我们做东吧,算是答谢袁公子的搭车之恩。”他原打算分别时提出挑个时间请对方下馆子答谢的,他自己请,不带表妹们,但现在彼此知道了对方的去向,他再临时改去别处,就太失礼了。左右表妹们都是男装,也同行了一路,无需再避讳。
萧元谦虚了几句,蒋怀舟再三相邀,他便应了。
谢澜音对此没什么意见,心思都在自己的额头上。过了一刻钟左右,马车停在明月楼前,蒋怀舟先下车,萧元示意二女先请,谢澜桥刚要起身,谢澜音偷偷拽住姐姐的袖子,小声朝萧元道:“袁公子先请吧,我,我想同姐姐说两句话,很快就好。”
小脸红扑扑的。
萧元点点头,没有多问,径自下了车。
车帘落下,谢澜音飞快摸了摸额头,确定没有肿起来,低声问姐姐,“红不红?”
要是红了一块儿,她怎么好出去见人?刚刚她就想问了,碍于有外人没好开口。
“没有,一点都看不出来了。”谢澜桥好笑地看着妹妹,“快下去吧,别让人家等。”
容貌无损,谢澜音放了心,转身时忍不住抬起手,隔着笼子逗里面的鸟。这黄莺确实漂亮,谢澜音看着都想买一只养着了。
她满心喜欢,黄莺鸟并不习惯生人靠近,扑棱着翅膀飞到横木上,警告般叫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