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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重生彩云归(1)

53 脱身。

时间如同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间,半年的光阴,已经在这座幽静的大山里飞逝而去。

我没有去西藏。

在我和凉生因小九起争执的那个下午,我整个人都浸在冷水浴中,试图让自己冷静——他不希望小九待在北小武的身边,就如程家不希望我留在他的身边。龚言是直接而冷漠的,关于北小武的那场交换,我此生都不愿想起。

我从冷水里走出来,用浴巾将自己包裹住,抱着身体坐在沙上,望着窗外,开启离城的倒计时。

除了自己,无人知晓。

我突然想起了王林的典当款。

我找到王林的时候,他在福利院,我顺道去看了小绵瓜,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我竟有一种流眼泪的冲动。

我将典当款交给王林,我说,我给你做的活当,你将来可以拿着当票去取手表。

王林笑着说,等我买彩票财吧。

他看了看钱,说,没想到会这么多。

我低下头,我没有告诉他,里面有我加的一部分。

离开福利院之前,我紧紧地抱了抱小绵瓜。

走到门口的时候,王林跑出来喊住我,说,姜生,我们要同去的一位志愿者家里出事了,你能不能帮我顶半年啊?一时间,我实在找不到其他人了。

我微微犹豫,回头说,给我点儿时间考虑一下吧。

事实证明,我并没有考虑多长时间,就在十几个小时后,龚言将飞机票递给我那一刻,我就决定跟着王林去西南山区了。

龚言递给我飞机票,伸手拦住了我,示意我可以坐他的车顺路去机场——那一刻,我想到的是自己有1%的几率殒命于去机场的路上,还有99%的几率会殒命于西藏某片无人区里。

我不惮于将人性幻想到恶劣至此,但是,程家对于我来说,就是魔鬼的代名词。

我当下伸手拦住了一辆的士,微笑着拒绝了龚言,称自己已经约好了朋友,我得乘的士去接她,一起去机场。

我明显感觉到了龚言的迟疑,但他抬头看了看四周,不得不微笑着将我送上了的士,他说,姜小姐,再见。

我点点头,说,再见。

但上了车却是一身冷汗,我瞄了一眼后视镜,龚言的车果然跟在后面。我抖着手给王林打了电话,语气充满了焦虑,我说,我在出租车上,但是我可能被跟踪了……

王林迅速清醒,他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他虽然不明白事由,却还是告诉我应该怎样去做。

我们约定了地点。

我让出租车拐进了麦当劳的二十四小时汽车餐厅,利用点餐时的遮蔽,迅速地上了王林租来的车,并让原出租车继续往机场方向前行,以免引起跟踪汽车的怀疑。

当这一切搞定,在王林的车里,我已然浑身瘫软。

王林迅速将车停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喊来同事把车送回租车公司,带着我换乘了一辆的士走了。

54 情妇一事,已经传了好久了吧?

就这样,我跟着王林和他千田格的其他志愿者一起来到了西南山区,做了一名普普通通的支教老师。

这是我从未敢奢望的生活,内心宁静和富足。

虽然,我是在“为自己脱身”的情境之下,加入了王林的支教志愿者行列,而当我来到这里,触目的一切,接触的一切,却将我的整个人生给颠覆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看到八岁的姐姐带着三岁的弟弟来读书;我从来没有想到,一群像从泥土里钻出来的脏兮兮的孩子却在课堂上大声呐喊着“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些孩子赶到这所学校要走几十里的山路,从早晨五点开始上路,一路伴随他们的是煤油灯、手电筒;当我们面对着一排排矿泉水不知道该选娃哈哈还是怡宝的时候,他们却要为了喝一口生水,走很远的山路将其挑回家……

这种灵魂上的深深的震撼和触动,使我在这里待了半年有余,都依然会为这些坚持追梦、单纯质朴的孩子而偷偷地感动,偷偷地落泪。

我有一把骨梳,上面嵌着一颗红豆,我用这长梳子为那些小女孩、我的学生梳过长长的头。我学会了针线,给他们缝补破洞的衣服——这里的孩子,几乎有一半的父母都在遥远的大城市里打工。

无论来此之前你过着怎样的生活,当你融入到这个带着太多感动彩色的世界里,面对太多的纯粹和天真,你的内心会让你做很多你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

为此,王林总是感慨,他说,姜生,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在这里一待就是大半年时间。

我低头,心里叹道,我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世界上有这样一种地方。让人忍不住想付出自己的所有。

王林见我不说话,便自言自语起来。

他感慨说,我总记得半年前的那个黎明,带你出城的时候,就像是警匪片里拐走了某个黑社会大哥的情妇一样……

我说,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他摊摊手,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欸欸欸?你居然肯说这么多字儿了,还吟诗,多难得啊,得在校门口挂俩爆竹庆祝一下。

这半年时间里,我整个人都很沉默。虽然在此处内心震撼很多,但说到底是揣着无边的心事。

他说,不过,我一直都想问你,你嗓子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我笑笑,清清嗓子,收起刚刚批改好的孩子们的作业本,说,情妇一事,已经传了好久了吧?

王林笑笑,说,你愿意跟我说说这段过去吗?

我想了想,说,好啊,不过……不是现在。

王林说,姜老师,没你这么说话大喘气的。

我笑道,其实吧,我觉得黑社会大佬的情妇这种事情……纯粹是电影里的情节,现实生活中不可能有的。让你们失望咯,我不是。以后同学聚会的时候,你一定得替我好好洗白一下。

王林坐到办公桌上,笑了笑,说,其实我也挺奇怪的,怎么读书的时候,关于你是某黑社会大佬的情妇这件事,在你们同学中流传得那么广泛?

我说,大学的时候,大家都很无聊啊,然后女孩子都怀春啊,电视剧、言情小说看得又很多。

王林说,她们说,总会有人按季节把很多漂亮的衣服送到你的寝室。

我说,可是,为什么不能是我的父母呢?

王林说,她们说,经常会有一辆轿车幽灵一般,悄悄地跟在你身后,里面坐了一个戴黑墨镜的男人……

我微微一愣。

程天佑曾答应过我,给我四年的时间,他绝对不参与的四年时光,等我想起归路。

难道之前那四年里,他其实曾默默地出现在我的身边过?

往事有时候真是莫大的讽刺啊,当时有多感动,此后,就有多讽刺。

我从回忆中脱身,转而笑道,拉着二胡唱《二泉映月》吗?

王林想了想,说,还有咧,有人追你,你却从来不接受。有这么强的禁欲感的女生,不是修女,那一定……

我替他补充完整,说,一定就是黑社会大佬的情妇。

王林说,你看看,你承认了吧!

我说,是啊,我承认了,那都是我花钱雇来的临时演员,纯粹为了体验戏剧人生呢。

55 你冻成冰坨事小,我没法搬一冰坨去给孩子们讲课事大!

西南山区是个神奇的地方,冬天北方飘雪的日子,这里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而这雨甫一落地,便结成了冰。孩子们告诉我,这是冻雨。

窗外下着冻雨,夹杂着雪花。这个诡秘而冷寂的大山里,堆积着未融化的雪,银装素裹。

王林将自己屋子里剩余的木柴与一小撮煤炭给我带了过来,说是这大雪封山的天气没法出门捡柴了。

我问他,是不是没给自己留?

他笑笑,说,我一男人……

我说什么也不肯接受,因为这个湿冷刺骨的季节,一把火,就是深夜的希望和支撑,无论是备课还是批阅作业,它们就是你漫长夜晚的伙伴。

最终王林还是将柴火与煤炭留在了这里,他搓着手,呵着气,说,姜生,是我将你带出来的,我得照顾好你。

我说,王老师,我能照顾好自己……

他打断我的话,拍拍我的肩膀说,姜生,我是你的老师。

我没再说话。

他说,我去看看宋栀。

我目送王林离开,将火塘里的火尽量拨小。我伸手轻轻地去靠近它们,它们却幻化成那年的烟花,那日的河灯……

最终,烟花离乱,河灯破碎……

宋栀抱着被子进来时,我愣了愣。

她不是千田格的支教老师,她是个独行侠,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她与我们交往并不多,平时总有些冷冰冰的,除了对着孩子们的时候,那时自内心的微笑,会闪着耀眼的光芒。

她说,姜生,今晚我和你一起睡。

那语气冷冷的,拽拽的,就跟一个山大王深夜闯进一压寨小妾的屋子里说,姜生,今晚我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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