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彻一时面沉如水,半晌方道:“若是你罗姨娘替你收检起来了,待我回去说了,就让她拿回来。若不是,恐怕就是有那起腌臜的婆子给顺走了,如此一来,我少不得插手内院的事,清理清理自家门户。”
他拍拍承钰的肩,宽慰道:“钰姐儿不必担心,父亲总会把这件事情处置好的,你母亲的东西也会一一要回。”
有了这么一句话,承钰终于舒了口气。所幸姜彻是有主见原则的人,不似前世在国公府的大舅舅般软耳根子,没有完全被姨娘蛊惑。也或许是罗姨娘一直把她当作小孩子,无心提防过。不过经此一遭,罗姨娘很难再对她不起戒心了。
这边承钰和姜彻刚用过午饭,那边就有丫鬟来说,罗姨娘身子不好,把刚吃过的午饭全部吐尽了。
到底是少年夫妻,又为他生儿育女,姜彻听了心里一紧,吩咐了平彤几句“好好照顾姑娘”,便匆匆赶到西院去。
“姑娘,你说这罗姨娘是不是遭了报应,所以才生病了?”平彤看着姜彻疾步离去的背影,喃喃问道。
“若生病都是因为报应,那我之前生病也是报应到了?”
平彤一听,连连摇头,承钰瞧着她傻乎乎的样子,一时哭笑不得。前世平彤是她的贴身大丫鬟,更是凡事护着她的大姐姐,重来一世,她虽然仍是比平彤小了几岁的妹妹,但里头的芯儿却已经二十岁了,所以这一世,她决心好好护着平彤一回。
承钰这一身破衣服,看得姜彻心里很不是滋味,早让罗姨娘到库房寻了料子,着人为她和平彤赶制几身衣裳。父亲的话,罗姨娘不敢违背,想来衣裳料子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不过也不知罗姨娘这回又是闹得哪一出。
拿生病来邀宠,在她看来算是老掉牙的手段了。当初卫国公府若是有妾室说染了病,要大舅舅去看看,只会被她大舅母厉声呵斥:“不安好心的下作东西,自己害了病,还想过给老爷。老爷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东西,若是老爷没了,哪里还有你在这儿叫嚷!”
唬得妾室立时噤声,第二日病便好利索了。
承钰把盛着茶水的汝窑茶钟抱在手里出神。从前她只是个丧母幼女,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时,罗姨娘就这般瞒着父亲苛待她,如今罗姨娘瞧出不妥,对自己必定有了戒备,往后还不知要掀起多少浪花来。
再等四五年,国公府的三舅舅便会来接自己上京城。想到孙涵,她实在抵触再见到他,只是外祖母……
前世她和孙涵事,外祖母气急,生了场大病,延挨了两年便去世了。她心里对外祖母愧疚,这世又想承欢膝下,好好孝顺外祖母。
罢了,若这世三舅舅仍会来接自己,她还是选择去国公府。何必为了恨的人而放弃爱的人呢?孙涵可以避而不见,不妨碍她陪伴外祖母。只是眼下想要这四五年安然度过,便得做好长期打算。
承钰环视屋子,管事婆子送来的几个小丫头,两个在门外廊下站着,两个在屋内门边立着,都是十二三岁的丫头,年前从外面采办了,让调教好了送来的。当然罗姨娘也塞了身边两个二等丫鬟来,都被她以年岁太大给退了回去。
她们之前并没有旧主子,想来不会起二心。承钰见门边一个穿葱绿掐牙背心的小丫头,面容白净,长得颇讨喜,于是让平彤唤她过来。
“你叫源儿?”
“是。”声音比平彤清亮许多,“奴婢今年十一,因为家里弟弟妹妹太多,爹娘便把我卖到了府上。”答话的间隙,一双圆眼往承钰身上溜了一圈。
承钰心里有些不快,但这种问一句答十句,眼神飘忽不老实的丫头自有她不老实的好处。
“以后不用你洒扫庭院,我只交给你一桩差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好?”
承钰还没说是什么差事,源儿早已跪在地上,大呼自己定能做好。
承钰笑笑,说道;“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我瞧着你眼神极好,让你去帮我把西院盯紧些。”
既然打算打持久仗,自然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屋子里的地龙烧得很暖,承钰午睡醒来时,竟是金乌西坠的黄昏时分,她眯着眼看窗外洪金暖红的一片,一时朦朦胧胧,直到平彤打帘进来唤了声“姑娘醒了”,她才渐渐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