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因为我金陵菜烧得好,就在厨房专门负责夫人的饮食。您来找到奴婢,哭得糊涂,眼泪鼻涕抹了奴婢一身,说是上头有夫人压着,您在这府上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恰好那时奴婢那不争气的儿子在赌坊欠了不少债,日日被债主追杀,没个安身落脚之地,奴婢正愁拿不出这笔钱,您听了立马就给了奴婢千两的银票。”
“既拿了您的钱,少不得替您办差事。您要我在夫人的饮食里动手脚,但您又是和夫人同吃的,怎么办呢?您就想了个法子,让我一盘菜左边少右边多,左边少的不用药,右边多的就加药进去,每次只放一点,一要药效日积月累,二要不易让人察觉。菜上了桌子,您便先吃左边那部分,右边的转向夫人。但是汤羹米粥分不了左右,都是加了药的,您少不得吃下了些,所以后来生产时到底也损了身子。”
“您只和我说那药只会害夫人滑胎,谁又知道是这么损阴德伤阴骘的东西。夫人那胎没有滑,却早产了,生下个畸形的死胎。奴婢听人说起,那死胎满身淤青,脚趾头有二十个之多……若是奴婢没记错,葳哥儿肚皮上也有老大一团青斑吧?”
“宋大娘!”罗姨娘尖声喝道,“您这一趟大老远的来,又叫我屏退了丫鬟,究竟想说什么!”
罗姨娘心里虚,险些被自己的声音吓到,赶忙抓起手里的茶杯吞了几口热水,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奴婢来,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仿佛记得当日奴婢离开府上的时候,姨娘说过,只要奴婢永生不把这秘密说出来,以后有什么难事尽管来找您。”
罗姨娘面目凛然,脂粉也盖不住脸上的苍白冷意。“既是这样,宋大娘有什么相帮的便只管开口说,只要我帮得到的,一定尽心帮你。”
“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宋大娘喝了口边上的茶水,舔唇砸舌地说道:“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当日得了您的钱还了债,便奋图强地读起书来,去年上中了个秀才,我那儿媳却是个享不了福的,年前去世了。”
罗姨娘秀眉微挑,“你是要我帮他寻户姑娘做续弦?”
“啊,是……但我这儿子志气大得很,寻常的村里丫头也不要,员外郎的小姐也看不上,就想再娶个诗书传家的名门闺秀。”宋大娘说到这里,挺直了圆滚滚的腰,继续道,“姨娘别看我祖上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这一辈出了我儿子这么个人物,指不定哪天就能捧回个官儿做,别人家姑娘嫁来,准亏不了!”
宋大娘又对着自家孙子好一阵夸耀,罗姨娘听她说话粗鄙,打住了她,满心烦躁,只说自己会替她留意,又拿了几十两银子,好不容易才把她打走。
晚间罗姨娘躺在床上,心里盘算着找哪家的姑娘才好。白日宋大娘说她儿子长得俊俏,没有哪个姑娘家会不喜欢,但她想起宋大娘满面横肉,举止猥琐的样子,实在对她的话信不起来。
哪家的姑娘,能有哪户诗书传家的姑娘能看得上祖上三代都是务农的庄稼汉子。虽说那男人已经是个秀才了,但就算以后得了一官半职,没有家族帮衬,根基不稳,如何能长远?
罗姨娘在又一次翻身的瞬间想起昨日瞧见的那张脆生生,红彤彤的面容。沈令茹的父亲虽犯了事,但好歹也算得上寒门薄宦人家,况她模样也生得不错。
反正她娘让她来我这儿,就是托了我要给她找户人家。我先拿她父亲的缘故不好说亲为头,让她知道亲事艰难,再提宋大娘的儿子,只说如今已是秀才,不怕我那老姐姐不满意的。
心思一活泛,罗姨娘觉得头也没这么疼了。她轻轻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姜承钰又算什么,小丫头再过几年就得嫁出去。看来眼下是得开始给姜承钰寻亲事了。她要把姜承钰嫁得远远的,远到她永远也别想再插手府里的事。
西院耳房里,姜韵坐在炕上呆,同时嗑了一地的瓜子皮。漫漫冬夜,百无聊赖,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但影影绰绰地有那么个人影,高瘦挺拔,她用仅有的那么一点墨水把他比作苍松,比做翠柏,然后自己则是一株娇艳的牡丹,依偎着他。
想起牡丹,便想起前日姜承钰头上戴的饰。姜韵气不打一处来!那明明是她的饰,定是父亲看她犯了事,生气之下才把饰给了姜承钰。而父亲为什么生气,还不是因为看到了自己写给世安王世孙的信。信是沈令茹在送,姜韵理所当然地把这一牵连的气在沈令茹身上。
“你抄了多少了?”姜韵探了脖子看坐在矮桌上的沈令茹。她当然不会去抄《女则》,本来打算让丫鬟给她抄,沈令茹在,就让沈令茹替她抄好了,免得一天到晚在她边上边哼小曲边刺绣,她看不得!
没想到沈令茹呆呆地没有回答,姜韵有些恼了,往她身上扔了颗瓜子,沈令茹这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