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彻听到这里想争辩,但一回想刚才才生的一幕幕,他还真不能确保承钰不受一分一毫的伤害。
孙立行眼观鼻鼻关心,看着姜彻的面色改善了许多,继续道:“二则,据我所知,妹夫你续娶的妻子只比承钰长了六岁,自己尚且是个初识人事的内宅妇人,你觉得她能给承钰比国公府更好的教养?”
姜彻犹豫起来。
“三则,承钰还有三四年就得谈婚论嫁,到时京城贵族圈里,王孙公子,举人才子,哪个不是任凭卫国公府的表小姐挑选?而如果留在泉州,承钰顶多能嫁个知县小官,家用不够时,还需要自己解囊补贴。”
这话一出,撞得姜彻心坎一沉,当初孙氏嫁给他时,他还是个芝麻小官,微薄俸禄连讨好上级,打赏下级都不够用,府上的花销也是大半靠了孙氏田产铺子里的收入,才能勉强支撑。
“三舅舅说得对。”陆玉武听到这儿情绪有些激动,在他看来,还没有人配得上他的承钰表妹。
姜彻心底最后一道防线已松,他能给幼女的比起国公府确实是微不足道。
“如果妹夫想女儿了,一年里我们也可以送承钰回来小住几月。”孙立行呷了口茶,面色严肃,心里却窃喜事情已成了大半。
屋里沉寂了半晌,陆玉武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姜彻终于扶额叹道:“罢了,你们要接就接去罢!不过,这也得先问问承钰的意思。”
“当然,承钰才是最重要的。”孙立行松了口气。
姜彻去找承钰,细细说明来意后,承钰点点头就同意了,老父的心不意外地凉了凉。
陆玉武一来就说了要接她去京城,刚才在沈令茹房里,承钰就在思索这件事。前世她跟了三舅舅走,是因为这个家里罗姨娘一手遮天,父亲对自己也不闻不问,她心灰意冷才选择离开。而这一世,罗姨娘的种种恶行败露,父亲母亲从前的误会化解,父亲也娶了娴淑温柔的沈令茹,她再没有什么牵挂,唯一就想见见外祖母。前世把外祖母的心伤成那样,重来一世,她想好好补偿,做个暖心孝顺的外孙女。
看出了姜彻的难过,承钰撒娇地环住老父的脖子,“父亲,承钰想去看外祖母。父亲要是想承钰了,写封信,承钰又回来了。这样岂不好?”
幼女软软糯糯的声音把心里那点凉意暖化了,姜彻无奈地苦笑,轻轻拍了拍承钰的脑袋,佯斥道:“小没良心的!”
话一出口,眼角不经意溢出泪花,姜彻赶紧擦了擦,拉着幼女的小手,婆婆妈妈地唠叨起一些琐碎,要她乖乖听话,要她好好吃饭,若受了委屈,立即写信,他就派人接她回来,诸如此类,直说到丫鬟来请用午饭。
下午姜彻不得不回衙门,家里就交给沈令茹为承钰打点行装,孙立行带着陆玉武回了外边的客栈,他安排了船只,明日一早就能出。
傍晚慎珠来了一趟,听说承钰明日就要启程去金陵,慎珠又惊又喜又不舍。“本来还想下半辈子好好伺候姑娘,没想到我来泉州,姑娘又要去金陵了。”
四月里慎珠和姚大钱成亲,承钰还赶到庄子上喝了杯他们的喜酒。姚大钱要留在泉州为承钰管着田庄,因此慎珠跟着他,不能和承钰一道回金陵。
至晚间东西收拾齐了,不过几个装衣裳饰细软的箱笼。平彤是肯定得跟着去的,钟嬷嬷和小结也随承钰同去,至于源儿,承钰本来没打算带她走,但她抹鼻涕擦眼泪地表示忠心,定要跟着承钰走,承钰架不住她的哭法,只得同意带了她一起。
掌灯时分,姜彻又来零零碎碎地嘱咐一番,之前三年父女嫌隙一字未提,但话语里承钰能感受到姜彻的愧疚。拉着幼女抹了几把老泪,他希望幼女在金陵过得如意,临走时又反复强调,如果受了委屈,一定给他写信,他会亲自来接。
当晚洒了一场雨,次日起来青石板的地面湿漉漉的,空气里已能闻到夏日的潮湿暑意。石榴花落了满地,枝头绿叶繁茂,只零落几点红,但承钰知道,不久它又会接出大红的石榴,不过那时她已经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