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钰喜多于惊,莞尔一笑,走上前去捡起一朵绢花,还是宫纱堆成的。他哪里来的这么多宫花?
“母亲那儿有好多这样的花,我就要了一些来。好看吗,妹妹?”陆玉武背着手站在她身边,语气里充满了得到肯定的期待。
“好看。可是你为什么要把秋千挪到书房?”她还没见过有人在室内扎秋千的。
“我想着搬到室内来,太阳晒不着,雨也淋不着,这样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玩儿。反正我这书房挺大的。”
陆玉武这间书房的确大,是三间屋子打通,又用书架隔成两部分。一部分摆了张宽敞的大理石书案,另一部分,之前承钰来时是一张席子和矮桌,摆了茶盏平日用来待客。如今书案不能撤,竹席和桌子撤掉了,换了秋千和花。
承钰拿着一朵嫣红的花朵儿,坐上秋千,结果现小腿儿太短,脚够不着地,陆玉武和她相视一笑,绕到秋千后面,给她打起秋千来。
秋千悠悠荡起来,带动着一阵阵的轻风,把地上的宫花吹得满屋子都是,四儿,平彤和绣桃在不远处守着,秋千架子落在两人眼里,就成了一幅画框,画框里少男幼女面庞稚嫩,纯真无邪,一个是清风,一个是雅月,花朵儿漫天飞舞,如梦似幻,光看着都叫人心醉神怡。
“你说,等我们家小姐长大了,会不会许给陆公子?”平彤低声问绣桃。
“不知道。要看老太太怎么决定了。”绣桃是家生子,自幼又在老太太身边调教长大,因此有贵门婢女的直觉,深知妄议主家是最大的禁忌。
但平彤不一样,她在地方长大,从小服侍承钰,一心为她打算,自然而然要忧她所忧,喜她所喜。承钰小小年纪失去了母亲,平彤更是要像亲姐一样为她着想。
看了看身边的四儿,平彤用胳膊肘戳戳他,问道:“你家少爷定亲了吗?”
四儿一脸严肃,摇摇头。
平彤撇撇嘴,旁边两人都这么无趣,她干脆不说了。但知道陆玉武没有定亲,心里还是很开心。别的不说,就说在船上世孙救了姑娘一命,又这么照顾姑娘,姑娘长大后若是不以身相许,怎么报了这份恩情?
承钰玩儿得不亦乐乎,她大概自前世母亲去世后再没荡过秋千,何止是没荡过秋千,没跳过花绳,没丢过沙包,没再玩儿过小女孩该玩的游戏,没得到过该有的关爱。
或许人在黑暗中待得久了,见了一点火星子也会觉得异常兴奋。前世在她冰窖子似的生活中,突然有了孙涵这么个看似温暖的人,她才会傻头傻脑地被人家牵着走吧。
打了会儿秋千,有丫鬟提了个食盒进来,说是夫人让给哥儿送来的点心。陆玉武上午消耗体力,中午急着吃完饭去找承钰,因此只吃了个半饱,现在看着桌上摆了碟白白胖胖的灌汤包,闻着香味儿,肚子还真有些饿了。
两人正吃着饺子,陆玉武偷笑道:“这可千万不能让我二叔撞见。”
“陆叔叔撞见了又怎样?”承钰打心眼里想和陆平里作对。
“总之他不许。他不许我在书房吃东西,不许我在床上吃东西,不许这,不许那,把我管得很紧的。”
“那玉武哥哥还真是可怜,父母管着还不说,还有个严厉的叔父。”承钰小心地要开包子的一角,防止包子里热热的汤汁,溅到对面陆玉武的脸上。
陆玉武却摇摇头,慢悠悠说道:“母亲待我一向宽和,父亲醉心官场,见有二叔管教,也就不大约束我,祖父常年在外,说起来,二叔于我,既是亲人又是老师。”
承钰歪歪脑袋,不对啊,玉武哥哥的父亲陆伟里,明明都有世袭的王位了,为什么还要在仕途上惨淡经营?
“父亲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他一向不喜欢别人说他因为身份而有了官位,从小苦读,却始终没考到功名,在大理寺任了职后,就更加勤勉公事。大理寺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地方,他查案常常查得彻夜不归。”
若是卫国公府那位大舅舅有这般觉悟,大舅母恐怕会日日烧高香。
“那你喜欢陆叔叔管着你吗?”承钰夹了个酱香凤爪来啃。
“嗯……从前不喜欢,不过现在渐渐有些明白二叔的心……二叔这辈子过得不容易,至今未娶,祖父父亲都不喜欢他,我想,我对他来说,也是个寄托吧。”
这只凤爪有些瘦,承钰左啃啃,右啃啃,酱汁嘬到很多,咬到嘴的肉却少。陆玉武看着小丫头啃得的劲儿,自己也夹了一块来啃,两个人比着嚼,脸上糊上了酱汁,相互嘲笑。
“武儿。”一声呼喊,门被推开,凉风忽得钻了进来,两人手里拿着鸡爪,俱是一愣。
“祖,祖父。”陆玉武吓得把手中的鸡爪往桌上一扔,承钰闻声转过身去,小嘴两边的深色的酱汁还未擦去。
门口的男子满头银霜,已过了花甲之年,但精神抖擞,气色红润,魁梧健硕的身材撑起一件长衫,愣是穿出了戎装的感觉。声如洪钟,气势轩昂。正是世安王。
“这是什么?你竟然在书房扎了个秋千!”世安王指着书架子后的堆满绢花的秋千,怒不可遏。
“你是读书读糊涂了!”世安王声如洪钟,吓得承钰紧张地拿着鸡爪,心道:外祖母一向喜欢芝兰玉树,谦谦有礼的人,这老头粗莽凶恶,难怪外祖母听说他在府上,连姨母的生辰也不来了。
“现在,马上,把它给我拆掉!”陆玉武躬着身子立在一边,连连点头,承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怂的玉武哥哥,平时护着她的时候明明像棵温暖的大树,如今飓风来了,大树也自身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