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了?”孙怀蔚问道。
声音还是那样低沉,他穿着一身半旧的松青色绣竹纹直裰,再不是初次见面时只穿粗布衣衫的少年,这些年来愈的气度沉稳,举手投足间有了世家子弟的清贵雅致。
承钰缓缓地眨了眨眼,“没有。”
他看到梳妆台前多了琳琳琅琅的胭脂盒子,又闻见她身上多了股清雅的香气,看她眉目比往日明晰浓烈,一张红唇如棠,知道她是用了他送来的脂粉。
孙怀蔚突然很想伸手把她脸颊上的一绺碎拂到耳后,但手抬了一半停下来,意识到她已经是大姑娘了。
“你在高府,很得阁老大人器重吧。”他听到小丫头轻声问他。
“是。”他展颜一笑,唇边绽开两只梨涡,“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以前她不大爱问外面的事。
“没事,就是想问问。下月殿试,你可要好好准备呀。”
“高之菱”这三个字好几次就要脱口问出来了,但承钰狠狠心把她咽回去,如今考试为重,等殿试结果出来后再问也不迟。如果他真对那高家姑娘有意,她就……她想到这儿觉得喉咙堵得慌,努力不去想以后的事。强笑着说自己困了,推他回去。
过了几日国公府这边把催妆礼送回孙步瑶夫家,阖府来了不少亲眷,承钰看着一身红妆的孙步瑶抱着宝瓶出了二门,由软轿抬到国公府东角门,那里早有她夫家的花轿在等着。圆圆的孙步瑶抱着圆圆的宝瓶上了轿子,鞭炮声不绝于耳,春阳明媚,她忽然有一种置身世外的恍惚感。
孙步琴平日里不喜她姐姐管着她,此时意识到再没什么机会让孙步瑶管了,因为她姐姐以后就是夫家的人了,忽然伤感起来,趴在承钰的肩头悄悄啜泣。
三舅舅骑在马上作为娘家的送亲者,她们作为娘家的女眷则坐了后面的车去。孙步瑶的公公是二舅舅的同僚,她的夫家离国公府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中午看拜天地,喜宴一过戏台子便开了场,院中人声嘈杂,人来人往,老太太年事已高,没来凑这份热闹,承钰跟在三舅母后边,心里很对马上又要看戏这事儿很抵触。
忽然记起几年前在世安王府,她不想看戏,但表姊妹们都跟着舅母去了戏台子,她一个人孤伶伶的落在后面,玉武哥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带了她去打秋千爬树。
她极轻地叹口气,现在可没人带她脱离苦海了。
四下里一望,不少女眷都起身往后院子的戏台处去,孙步琴也挽着二舅母走了,段越珊还坐在桌边,撑着头有些犯瞌睡。
承钰心念一动,拍拍她说道:“越珊表姐困吗?不如咱们去和二舅母说,先坐了车回去睡一觉,晚宴开始前再坐了回来,如何?”
段越珊倒没怎么觉得困,她只是也不想去听戏,承钰的提议正中她下怀,两人一拍即合,让丫鬟去告诉二太太一声,便坐了国公府的车往回走。
午后阳光灿然,段越珊一出门便换了个样子,格外的神采奕奕,精神饱满,完全不是刚才疲倦瞌睡的样儿。
她揭了车帘往外看,春阳从外边泻进来,在香车里映出了一格暖黄。“经过海宇楼了。”
段越珊突然兴奋,杏眸闪烁,像现猎物的小兽。
“咱们去吃些点心吧。”她拉住承钰,不等她商量就要下车。
“等等。”
“还等什么,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当然要好好逛逛了。”段越珊怕承钰不答应,仗着自己力气大她许多,想硬拉她下车。
承钰知道拧不过这个表姐,想她从前在安南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到了金陵的确闷得慌,也愿意满足她的愿望和她下车逛逛,只是……“咱们得把帷帽戴上。”
她拿起车上两顶秋香色团纱帷帽,段越珊松口气,知道她同意了,笑嘻嘻地接过帷帽道:“戴上就是了,表妹,咱们下车吧。”
店里的伙计一看两位姑娘通身的打扮,便知道不是寻常人家,格外殷勤起来,段越珊说想要个可以看风景的位置,伙计立刻引她们上了二楼临街的一张桌子。
刚坐下,段越珊便滔滔不绝地点起菜肴来,奶白枣宝,玫瑰奶油灯香酥,都是些甜得腻的点心,最后又添了壶女儿茶,伙计乐呵呵地去了,她兴奋地搓了搓胖手,坐着等点心。
“这儿有什么吃的,你怎么这么熟悉?”承钰听她点菜说话气也没换一口,似乎是常来的,但明明她们深在闺中,几月也出不了一次门。
“我弟弟爱吃这些,怀缜哥哥常买了来,我就顺带着尝些了。”段越珊说道。
是了,段姨母请怀缜表哥指点段越泽,怀缜表哥很尽心,隔日都会往梨仙院走一回。不过,越泽表弟也喜欢甜食吗?她怎么记得他是喜欢肉脯更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