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来了,她这辈子也偿还不了的深情。
漫天修罗场,陆玉武挺拔英岸的身影将后面排山倒海一般的厮杀声挡住,驾驭着黑马,踏破黑云倾轧的天空,向她奔来。承钰看到那座青山又屹立而起,吞吐星云的洪流再也淹没不了她。
“承钰!”他跳下马,提剑为她斩断了捆缚的绳索,紧紧地把她拥入怀中。
好了,他还是从阎王手里把她抢了回来。谁也别想分开他们了,谁也别想。
陆玉武带出来的兵,除了之前残余的兵力,还收编了许多漠北的流民。他们饱受战乱迫害,风寒露宿,痛恨匈奴人,也久闻世安王的名声。因此得知世安王被诬陷时,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北军,随他征战北平。
南军懈怠多年,虽然数量众多,但时间一长,高低立现,很快就支撑不住,纷纷四散逃溃,太子起初还骑马在军队中间指挥,见战势不妙,也慌了,回马退到后方。
城外南军措手不及,城内却又杀出几队骑兵,原来是段越珊带兵从宣武门过来。她听说情况后来不及细问,登上城墙,果然看到被绑在战车上的承钰。
破口便朝城下大骂:“好没出息的太子!咱们男儿打仗,扯上一个弱女子做什么!我呸!”
太子看到城墙上骂人的女子,身披红色战袍,猜到她就是武安侯的长女,喊道:“段姑娘,令尊可还在京城的,你快投降来,谋反一事可以不究,但你若……”
“我都不屑于和你打!”段越珊听得火冒三丈,没等他说完,让随从拿了弓箭上来,对准太子身边的几个亲兵就是一通射。太子见保护他的亲兵声都来不及吭就栽倒马下,吓得勒了缰绳,又往后退了退。
慌乱间看到后面的陆玉武,已经抱着姜承钰要上马了。这可是他的大筹码!太子忙策马赶到就近的火铳旁,下马亲自塞琉璜硝石,转了炮筒方向,点火喷了出去。
陆玉武的黑马跑得飞快,他还以为击不中,幸而火炮射的速度也很快,到底歪打到了马尾,黑马上的两个人翻身落马,火光耀眼,飞尘漫天,他听到石块瓦砾滚落的声音。
还没来得及得意,他只觉得手臂一阵剧痛,原来是一只冷冷的箭扎入了皮肉中。
“啊!”太子疼得呲牙咧嘴,忙扬鞭策马,落荒而逃,身后跟着被北军追着厮打的南军,丢盔弃甲,只恨爹娘没多生几条腿。
“哼!”段越珊笑了声,“还太子呢,也没比之前来的孙怀薪好到哪儿去。”
穷寇就不追了,城墙上鸣金收兵,段越珊跑下来时,陆玉武已经让士兵们用木板抬了过来。
“王爷怎么样了?”她跑过去,见他浑身上下全是血,护身的铠甲都破了,战袍被炸成布条,还有尖利的石块扎在肉里,血腥味异常刺鼻,一只血乎乎的手却抓住姜承钰不放。
承钰现在简直像个小乞丐,一身衣裳破破烂烂,满布血痕,头凌乱得都快打结了,小脸花猫似的,一道灰一道血,又是斑驳的泪痕。要不是陆玉武这么紧张这女子,她还真没认出女子就是承钰。
在漠北一战前她就向陆玉武表白了,当时他坦然拒绝了自己,她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喜欢承钰。
若他说喜欢孙步玥,她觉得自己还可以争取一下,但他喜欢的是承钰啊。她时常觉得自己要是个男子,也会争着把承钰娶回家的。因此在极稀罕地掉了回眼泪后,就没再执着纠缠。现如今,她觉得打仗最有趣。
士兵们抬着木板走得飞快,承钰被他拉着,也跟着跑得飞快,全然忘了小腹的两处疼痛,也没有时间回答段越珊。
火炮飞过来时,他抱着她,一直抱着她。沉重的跌落只在一个翻滚的瞬间,她再睁眼时就看到滚滚浓烟中,他护在自己身上,对她笑了笑,说“没事了”。
说完这句话他却倒了,士兵赶来救他们的王爷,他被抬上木板,一只手还紧紧拉着她。
众将士得知主帅受伤,纷纷赶了过来,几个大夫忙着止血,焦头烂额。那只手还牵着她,承钰几次试图松开,大手更加用力,她只好静静地守在床边,让他握着。
陆平里进屋时,要不是听段越珊说了情由,险些没认出承钰。落魄狼狈的模样,差点被他当作流民,不过小脸上精致的五官依然惊艳。
她到底遭了些什么罪,才会变成这副样子?
“承钰。”陆平里唤了她一声,承钰虽然因为母亲的缘故,一直不喜他,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计较了,她恐惧到了极点,颤声喊了“叔叔”,然后把头紧紧靠着那只握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