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杯中的水面一点也不平静,激荡不已,甚至不断溅出杯沿,白空照还没喝到水,胸口就先湿了一大片。她怔怔地转过目光,现自己那只已经不知刺穿过多少心脏的小手,此刻正在颤抖,无法控制的颤抖。
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自己在害怕。
害怕并不是什么奇怪的情绪,白空照从来都没有一丁点的安全感。正是对危险的恐惧,让她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中一路走到了今天。可是在少女的记忆中,此时那种害怕却和以往不同。
她把还在不断洒出来的水杯放回桌上,为了稳住它下意识地加了点力量,喀嚓一声,钢制的水杯一下就被捏扁了。
白空照用左手按住还在颤抖的右手,端正坐好,努力思索自己究竟是在害怕着什么。
是那个人吗?那个她第一眼看到就认出来的人。
从小到大的经历让白空照知道,惟有自己才最可靠,如果她突然浮起什么念头,那就是真的,其它严密的逻辑,丰富的理由全是假的。
所以当直觉告诉他,那个人有致命的危险,她就追了上去。整个应对过程充满风险,虽然千夜自始至终没有露出杀机,但她却知道只要一句话说得不对,刚刚在战场上感觉到的背有芒刺会立刻化作利剑刺穿她的心脏。
不过白空照同样认为千夜不会真正动手,因为她异常了解人心,也知道自己还未成年的外貌对各类人等的杀伤力。可是她依然在害怕,而且怕得厉害。现在想来,其实她也不是那么有把握。
这是白空照第一次感到直觉不够用,她开始思考,为什么第一眼就把那个使用鹰击的战士和许多年前垃圾场的小男孩联系起来。
是那双眼睛!而白空照脑海中突然如有闪电劈过,她同时现了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居然是他的眼睛!
为什么会这样?
白空照仔仔细细地看过千夜的武器、手足和身体,那是判断一名战士实力的细节。千夜行动迅速,身体强悍,手和腿上都有异常强大的力量,那对短枪和闪耀光牙更不是凡品,可没让她有多少强烈感觉。
千夜的眼睛很普通,或许在其他人眼中会觉得十分漂亮,但对白空照来说,没有异能的话就不值得注意。如若一定要找出让她感觉特别的地方,或许就是格外清澈剔透,仿佛一块几乎没有瑕疵的水晶。
但白空照就是害怕这双眼睛。
是畏惧她的直觉也现不了的异能,还是畏惧那平静无波却绝非荒芜没有生气的眼神?
白空照根本记不清自己杀过多少人,对她来说吃饱和活着是最重要的,任何妨碍她的都要清除。那些被清除掉的东西中,形形色色的人和黑暗种族都有,反应也是各不相同。有惊讶的,有恶毒诅咒的,还有宁死不屈,以及和她血战到底的。白空照同样见识过不只一个真正的硬汉,断手断脚依旧谈笑风生,照常战斗。最终他们都死在了她的手下。
少女一直认为,人,或者所有的生命,只分为两种。那就是现在能杀掉的,以及将来能杀掉的。所以对手是什么状态,有多么坚定的意志,对她全无影响。
可这更加解释不了,她为何回想起一件那么多年前的小事,并且还在害怕着那双眼睛。
少女不知思索了多久,也找不到最终的答案。她只知道一件事,如果当年的情形再生一次,那个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十多年过去了,她变了,他也变了。
整个晚上,白空照一直没有睡着。
在远方的荒野上,千夜蹲跪在一块山石上,俯瞰着下方的峡谷。他也没有睡意,心中杀机翻涌,说不出的烦燥不安。在他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回荡,立刻折返,杀掉白空照,以永绝后患。
千夜平抑着自己的烦乱,自从被黑血入侵身体后,他就格外不喜欢无法控制的情绪,那会让他有种失去神智,堕入黑暗的惶恐。
他也很奇怪,为何在离开后才对少女涌起如此浓烈的杀机。实际上,当年两人都是孩子,小得并不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他们第二次见面时候并没有冲突,如果非要找出恶意的话,反倒是他在战场上数次瞄准了那个女孩。
仔细想来,那种杀机倒象是生命本能中烙印着的一种敌意。
杀机让千夜心浮气燥,好不容易才压抑下回去猎杀白空照的冲动。而且他有种很矛盾的感觉,以小女孩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天赋直觉,现在去的话一定会扑个空,但如果不去,那么她就会在谷地里原处不动。
千夜在微凉的夜风中摇摇头,甩开各种近乎荒谬的念头,开始在山地间攀援、纵跃。既然睡不着,索性到处走走,看是否会有哪个倒霉的黑暗战士撞到他枪口上来。
倒霉的黑暗战士没有看到,倒是现了两只倒霉的异兽。
那是相邻山梁处的一个峡谷,半山腰的陡壁上,有一个天然洞穴,里面两条巨蟒正在懒洋洋地游动着。
ps:晚上还有一更。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