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天航反应迟钝,邵泽平问了好几遍,眼神才略有聚焦。“忘……忘了。”他梦呓般说。
“每次不能超过3支,一天极量不过6支!你还要不要命了!”邵泽平又急又怕!
“我……真的记不清了。”邢天航似又清醒过来一些,虚弱说,“家宁好像给我打过,没什么用,我……我就又打了些。”
邵泽平撸起他的衣袖,手臂上的皮肤薄而苍白,隐隐见皮下血管中血液毫无生气地缓慢流动。沿着静脉一路斑斑点点,红色针眼密集,触目惊心。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邢天航艰难地组织语句,平时很普通的用词现在变得像甲骨文那样晦涩难言,他要很费力才能找到一个音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对于注射过量的事情,邵泽平和陈家宁都曾反复提醒。但他确实是忘了,头痛作的时候,根本不记得自己打了几次,每次打了多少。
“邢天航!你没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她!是她!”邵泽平哗啦一声拉开帘子,突然射进来的光亮,令邢天航几欲眼盲。
“你看看轻语!她就在那里!她在等你,等你出去娶她!你看看这是一个多美好的女孩子,再看看你自己,就像一滩烂泥!”邵泽平青筋暴出,情绪难以自控地吼道。
“是!你今天这样,都是我害了你!可你不晓得,我有多希望能交换身体,把我的健康换给你!为了轻语,我愿意的,我愿意的!可是,换不了哇……”
那最后一声吼,吼到极致便低下来,再后来更是带了一些些凄哑的哭腔。他跪下来,高大身子显得很低,哀声说:“邢天航,我拜托你振作起来,别让轻语失望好不好?她……她太可怜了。”
邢天航意识略缓过来一些,虽然身子仍时不时痉挛,但比方才已清醒许多。
他急喘几口气,奋力想撑着身子坐起来,扶着沙的手抖得更疾,袖扣敲击在扶手上出嗒嗒脆响。
窗正对庭院,窗外的郁金香放得盛艳。那些素不相识的宾客都穿着正装,面带微笑已然落座。
林轻语被陈家宁推到门口,百老汇的演出服穿在她身上很好看,抹胸的款式露出她纤细脖颈。她盘起了头,亦画了淡妆,两颊和嘴唇都红艳艳的。可能怕被卷进轮子里,她将裙子略提起来一些,露出她画在石膏上的俏皮高跟鞋。
她要嫁给他了。
可是嫁给他,是件很可怜的事。
“哈哈,哈哈哈……”邢天航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里层的唇肉已被他忍痛时咬得破了,齿上渗了细细血丝,无声凄笑。
“她是很可怜。她还会更可怜,哈哈,越来……越可怜……”
邢天航惨白的面孔如鬼魅般,语声虚弱却一字字都狂暴狠戾,“因为我会越来越像烂泥!我会痴呆,会疯,歇斯底里,谁都不认!也可能会变成植物人,没有尊严地躺在床上,甚至最后——会失禁!哈哈,哈哈……”
“天航,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邢天航瞠目,语声凄厉打断他。
他一把抓住邵泽平的衣襟,指节用力到白,颤声问:“你老实说,我是不是快死了?小语急着要结婚,是因为我在三十岁的时候会死,对不对!”
“天航,你别乱想。”
“放心,我绝不会死!”邢天航望了一眼窗外的女孩,语势阴沉如欲毁天灭地,“谁都休想——叫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