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莫言说的小破楼,是一座位于市中心的酒店式公寓。六楼以下都是高级会所,六楼以上一层一户。楼与楼之间行距极开,跟一个公园那么大的地皮,统共也就造了九栋,住了一百户不到的人家。
郁小凡从小耳濡目染,看一眼就晓得这里房价绝不便宜,搞不好比她家半山的房子都贵。
“林莫言,这是你家?”她惊讶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你怎么买得起这么贵的房子?”
林莫言从后座取出轮椅,又将林轻语抱出来,小心地放到轮椅上。
“十二楼。”他走在前面,对声控电梯说。
他本来想再编个什么谎,把自己说得寒碜些,说这是他借的房子,或者说自己中了彩票什么。她越是瞧不起自己姓林的,他便越觉得有趣。
又或者,坦白相告自己现在有的是钱,但仍是反讽说这一切还是拜郁东森所赐。若没有他的“提携”,他林莫言不可能有今天。到时郁小凡一定会摆一副“我施舍你”的表情,那他瞧着也其乐无穷。
但就在刚才,他又突然觉得没意思了。
这样不好玩。
他恨郁家,恨郁东森陷害他,恨郁小凡毁了天航,欺负轻语!
从始至终,郁家趾高气昂,认为自己能施舍,能目空一切,扭转乾坤,做这个世界的王!
凭什么?
一个字,钱。
他们用钱铺出一条条幸福的坦途,又用钱填满一道道痛苦的沟壑。除了后来的邢天航,郁小凡从来没有求不得,优越感由此而生,自私任性,理所当然。
打败这一类人其实很简单。
因为,钱是他们唯一的骄傲。
只要比他们更有钱,他们就立刻失了自信,慌张得像没头苍蝇,从原来的高高在上,到俯仰鼻息,生怕你瞧不起他。
林莫言感觉没意思。
他现在有钱,但他不愿做这样的人。
他怜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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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天航仍有知觉。
他感到有人过来,拎起自己两条手臂,背在身上。
那人的气息威严,凛然不可亲近,却又是自己在心中梦里遥想了无数次。
“爸。”他昏昏然睁开眼。
“天航,别怕。医生马上就到。”邢何也背着他,说话略有吃力,却脚步未停,一路背着他打算上二楼。
邢何也有些喘,因为紧张,还有力不从心。
邢天航伏在父亲的背上,相隔二十年的距离,一下变得那么近,近到两人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爸,我好难受。
他在心里说,软弱如一稚童。
思维再次混乱,仿佛回到六岁。那一年,他夜半突起高烧。渥城大雪封城,所有的车辆都没法开,父亲也是像现在这样,背着他急跑三公里,直到医院。
那时候的父亲,腰板很挺,背脊很宽,背着幼小的他,毫不费力。
可现在,那个背弯曲了,自己的腿也已经拖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