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占小玖在皇宫内赏景看花许久,但始终没有看到老爹的身影。
“流云,我爹去哪了?”
闻声,流云紧张的滑动着喉结,看了一眼同样面带询问的花楹,他只能垂眸:“回大小姐,属下不知!”
“那一般情况下,他会在哪?”
占小玖不死心,她也说不上心里的不安到底是因为什么。
仿佛不能看到老爹的话,她就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面对占小玖的咄咄追问,流云有些力不从心。
他知道,此时此刻王爷应该已经被送出城了。
可他牢记王爷的叮嘱,所以只能选择欺瞒。
“这……大小姐恕罪,属下真的不知!”
占小玖凤眸凝着流云,一瞬不瞬。她清晰的捕捉到硬汉流云的紧张和掩饰。
而且他乃是习武之人,呼吸本应一起一伏,节奏平缓。
可偏偏说话时,流云的呼吸频率略显紊乱,分外没有底气。
这分明是在说谎的节奏!
占小玖沉着的定气,上前一步站在流云的身前,似笑非笑,“流云呐……”
“圣上帝临,旁人退下!”
宫廷皇家,在内院宫道上,皇上及妃子出行,必定要清路。
占小玖也没想到,她的运气竟然这么好,才入宫就遇见了皇帝出巡。
她之所以有‘荣幸’来参加百花宴,想来还是拜他所赐。
要不是身在皇城身不由己,占小玖此时真想把他拽过来,一顿耳刮子抽的他喊麻麻!
随着清路障的大太监从宫门走出,其身后便是四名宫女举着一人高的蒲扇,神情肃穆。
这阵仗,倒是非常惹人注目。
只是占小玖没有太多的时间观察,在大太监出现的时候,她就被花楹和流云给拉到了宫墙一旁,强行被拉着跪在了地上。
当然,心比天高的占小玖自然不可能真的给犊子小皇帝下跪。
她趁着裙裾宽松曳地,暗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蹲着看热闹了!
占小玖虽低头,但余光还是不停的打量着临近的仪仗队。
远处,八名小太监步履稳健的抬着一个皇辇趋近,皇辇周围是一层如雾般撩拨轻荡的金纱帐。
皇辇随着太监们的行走,不时的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金纱帐内,隐约可见一人坐于其中,金黄色的身影几乎和纱帐融为一体。
但见,那人墨垂在胸前两侧,一黑一黄相辉映,勾勒着他至高无上的地位,仪仗队肃穆的走过,更是给周遭平添一抹严肃。
皇辇临近,占小玖不得已低下头。
只是在她如此甘愿充当背景板的时刻,皇辇内还是传来如玉石激荡的徐徐之音,“停!”
虽只是一个字,仍暗存孤傲睥睨的优越感。
此时,被宫墙围绕的官道上,三三两两的跪着不少人。
而皇帝的皇辇蓦然停下,让所有人的心头为之一紧。
占小玖眼波流转,她余光轻抬,一眨眼就看到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尖撩开了金纱帐。
“你,就是占小玖?”
清幽的嗓音传出,占小玖只能抬眸相视。
皇辇的金纱帐缓缓掀开,骨节分明的指尖收回的刹那,占小玖的眸光中也清晰的倒映着小皇帝古北冥的容颜。
他白希的脸颊光洁明朗,冷峻中透出少许的稚嫩;那双漆黑若点星的瞳仁,噙着若有似无的打量,定定的瞬着占小玖。
古北冥和古北辰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所以两人的长相也有七分相似。
但古北冥更为出色的,则是他浓密的剑眉稍稍轻扬,看似清澈的双眸中也闪着深沉的暗光。
坐在皇辇中的古北冥,一袭龙袍卓越超然,他薄唇微翘,玉树芝兰,云烟般的墨服帖在胸前,虽举止静默,但已渐显的冷峻和高贵在优雅的容光内逐渐凝聚。
又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占小玖匆匆打量着古北冥,虽不否认他的卓绝,但他和讨人厌的古北辰有多处相似的容颜,还是让她心里十分抵触。
“小姐,回话啊!”满目担忧的花楹在占小玖耳边轻声提醒了一句。
占小玖无奈的喟叹,将眸光从古北冥的脸颊上收回,垂眸点头,“占小玖,参见皇上。”
这一刻,占小玖有自知之明。
她无法确定这位少年小皇帝的心思,也暂时无法从他的双眸中揣度他的用意。
所以自保起见,她只能配合。
古北冥眸光若水,停留在占小玖身上片刻,唇角漫上一抹不可名状的浅笑,缓缓放下了金纱帐。
皇辇在占小玖的眼前渐渐远去,而空气中残存的肃穆紧张依旧久久徘徊。
花楹扶着占小玖起身,望着皇辇的方向,各怀心事。
和古北冥的相遇,在占小玖的预料之外。
只是初次相见,她觉得这位年仅十五岁的小皇帝,身上有着超脱年龄的城府。
尤其是他离去前唇角那一抹明显轻蔑的笑,以为她眼瞎没看见嘛?!
“喂,你们看到没有?那……竟然是皇上啊!”
“当然看到了,只可惜没看到皇上的圣颜,听说……皇上非常俊美呢,不知道今天的宴会能不能见到他。”
“你们这么兴奋做什么,难不成你们还对皇上有什么想法?”
忽地,几个兴奋异常的女子在不远处望着皇辇的方向叽叽喳喳的讨论不休。
占小玖冷蔑一笑,转身作势要走。
“啊,天呐,快看那边,是……是摄政王吗?”
人群中再次有人大惊小怪的喊了一声,占小玖听到后,也顺着出声的方向看去。
只是,她所寻找的,是自家老爹罢了。
对于古阡绝那个人面兽心的王八犊子,她本来就没啥好感。
“天啊,摄政王好俊啊。”
宫墙小路边的女子们纷纷花痴的望着古阡绝出现的方向感叹着。
而占小玖驻足打量许久,拧眉暗忖,怎么没看到老爹?
他俩不是一同入宫的吗?
“古阡绝!”
占小玖没工夫理会旁人如何做想,她扯着嗓子对着远方喊了一句,同时提着裙摆边跑边问,“我爹呢?”
一时间,宫墙脚下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占小玖,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这疯女人又开始疯了?
竟敢直呼摄政王的大名?!
占小玖对古阡绝的印象本就十分不好,见对方已站定,她也缓了缓步子,双眸炯炯的睇着几米开外的他。
彼时,古阡绝一拢蓝衣,玄纹云袖,身姿颀长挺拔,那张翩若惊鸿的俊彦映着春阳的光环,一圈圈仿佛被镀在金芒中的谪仙。
飘飘如虹,般般入画。
他优雅如画卷美仙立于红墙宫道正中,墨黑的秀如云雾散落,一缕清风斜阳,堪堪衬托出他孤然雪傲之姿。
占小玖望着古阡绝,见他久久无言,又追问道:“我爹呢?你们不是一起入宫的吗?”
古阡绝眸光如点漆,薄唇绯然,微抿轻扯,便低沉轻缓的说道,“忠义王有要事在身,已出了城。占姑娘若有急事,也可告知于我!”
“要事?我爹能有什么要事?他什么时候回来?”
面对占小玖的逼问,古阡绝则气定神闲,“或许数月,或许数年!”
卧槽!
占小玖听到这个答案,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什么叫或许数月,或许数年?!
他爹干毛去了,需要这么久?!
“这封信是忠义王拖我交给你的,占姑娘先看看吧。”
古阡绝说话间便从云袖中拿出一封蜡炬封口的书信,交给了占小玖。
不疑有他的小玖,快速的从古阡绝手中接过书信,展开快速的阅览一遍,顿时脸色难看,唇角白。
“也就是说,我爹是被你们派出去打仗了?而且归期未定,且生死未卜?”
古阡绝浓黑的睫羽低垂,不开腔也不否认。
但在占小玖看来,这厮对她的询问是十足十的蔑视!
我擦你姥姥!
“占姑娘,你应该知道忠义王身在朝廷的意义是什么!”
古阡绝不答反问,这一点直接激怒了占小玖。
她扬着手中的书信,冷笑质问,“意义?在你看来,我爹存在意义,就是在你们需要的时候,随时被丢出去打毫无准备的仗?”
“占姑娘,注意你的言辞!”
“我注意你二大爷!”
此时此刻的占小玖直接了飙!
她就说老爹不会没由来的说那些话,她就说自己这几天的心神不宁绝非正常的现象。
闹了半天,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
爹为了让她放松警惕,转移视线,所以故意让她来参加百花宴。
就包括之前她在忠义府门外看到的一切,相信也是老爹和古阡绝这犊子一起演戏给她看的。
老爹的书信上写的很明白,尤其是他的那一句‘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豪言,让占小玖紧绷的心弦直接断裂。
去尼玛的君臣之别。
如今在她眼里,整个天下也不如老爹重要。
“放肆!”
终于,站在古阡绝身后良久的冷钰,见占小玖爆粗口,忍不住出口喝斥。
而冷钰开腔之际,就被古阡绝抬手所阻。
彼时,古阡绝的眸光幽幽的看了看远处偷窥的行人,他剑眉微凝,语气低沉了几分,“占姑娘,忠义王如此做,也只是不想你担心而已。你……”
“古阡绝,你算哪根葱,你丫少特么教训我!花花,流云,跟本小姐回府!这毛的百花宴,不参加也罢!”
占小玖嚎了一声,花楹和流云冷汗涔涔的从她身后跑来。
完了!
大小姐疯了,摄政王会不会一怒之下降罪啊!
“摄政王开恩,我家小姐只是担心王爷的安危,所以才会口不择言,摄政王大人大量,还请恕罪!”
流云口吻急切,单膝跪地望着古阡绝求情。
而他这样的举动,却愈激怒了占小玖。
她旋身努力定气,眸子闪着火光,睥睨的睇着流云,声音沙哑:“你给小爷站起来!”
“大小姐,此事……大小姐……”
“小姐……”
占小玖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生了什么。
因为她在看见流云跪地,并未明显一副早就知道的神色时,怒火攻心之下,竟双眼一翻,生生晕了过去。
她整个人如垂柳般绵绵倒地,在花楹和流云惊慌上前之际,古阡绝则先人一步,抱住了她柔软的身子。
“冷钰,去找凤桓!”
*
占小玖晕倒了。
这消息在相对闭塞却人多嘴杂的皇宫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的满城风雨。
有人说,占小玖是故意要勾引摄政王而设下的圈套!
也有人说,当时占小玖想扑倒摄政王,结果被打晕了!
众说纷纭,总之在占小玖醒过来之前,她的名声又臭了几分。
景仁宫,坐落于皇城中心的东面。
彼时,百花宴正如火如荼的举行着,皇宫内院也热闹非常。
唯独在景仁宫的偏殿里,气氛略显凝重。
凤桓站在窗口的桌畔在药箱中不停的摆弄着药材,而古阡绝则双眸微凝,沉默少顷后问道:“你可查明原因了?”
闻声,凤桓手中的动作一滞,幽幽叹息,随即拿起药箱桌边的白色瓷盘,递给古阡绝之际,低沉说道,“这是我一直饲养的金线蛭,你看……”
凤桓的尾音轻缓,欲言又止。
而古阡绝垂眸睇着瓷盘中的金线蛭,浑身乌黑且金线隐去,尤其是瓷盘周围零落的几滴血液,颜色有些暗红。
“她中了毒?”
古阡绝修长的眉峰紧拧,漆黑似曜的双眸冷光湛湛。
凤桓转手将瓷盘放在桌上,表情严肃,“目前看来,她并非是中了毒。应该是她的血液中有毒!
这金线蛭本身就是剧毒之物,若中了毒的话,它能蚕食宿主身上的毒素。
原本,我以为她是急火攻心,体内热毒淤积而导致晕厥。所以我才想用金线蛭为她清淤。但我也没想到,金线蛭一接触到她的肌肤时,就显得格外兴奋。
而且,我还现一个问题,就是金线蛭在吸血时,占小玖额头上的胎记就会慢慢变淡。这……”
古阡绝的神色陡然一厉,双眸内凝光若雾,“当真?”
“嗯,我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事情。金线蛭乃是当初我自关外所得,它的价值你应该清楚,现在金线蛭被生生毒死,这占小玖的身体似乎有些问题!”
凤桓的面目严谨的睇着古阡绝,他身为江湖妙手神医,所说的话绝对不会有差错。
而金线蛭也的确被毒死,不论是古阡绝还是凤桓,都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这件事,你什么都不要说。先给她开一些补药的方子,其他的容后再议!”
凤桓抿着唇角,望着瓷盘中死透的金线蛭,垂眸敛去了眼底中的沉重。
占小玖的情况,是他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的。
如果说一个人的血液就带着毒素,那么她整个身体可谓是养毒的最好寄主。
他脑海中不停的倒映着金线蛭有多么贪婪的吸取着占小玖的毒血,可贪吃的下场竟是将剧毒金线蛭给毒死。
景仁宫内,古阡绝和凤桓双双沉默着,同样两个人都不置可否的对占小玖生出了过分的好奇。
“对了,你身上的香囊药味已散了不少,这是我新给你的做的。我真是搞不懂你,为何要一直带着这个对身体损伤极大的香囊?
就算你有罡气护体,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你难道还没查明到底是谁想要对你动手吗?”
凤桓说着就从药箱内拿出一个青翠玄纹垂苏的香囊递给了古阡绝。
言毕,古阡绝接过香囊,在手中把玩的同时,淡漠的开腔,“掩人耳目罢了。”
“哎,你……真是搞不懂你!”
凤桓望着古阡绝蓦然转身走向偏殿的身影,暗自不解嘀咕了一句。
偏殿中,花楹和流云两人都一脸菜色的站在榻边,看着双眸紧闭的占小玖不知所措。
“参见摄者王!”